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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王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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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七章 王斌

  流云一行三人被王斌让进了办公室。王斌的办公室不大,只有个十几个平方,一张大办台占了三分之一的面积,办公桌后面的墙上悬挂着一副水墨长轴,是一副寒江图,图上是皑皑白雪中的群山,一条墨绿的江水,在群山中蜿蜒流淌。近景是一株老松,松下靠着一只小船,野渡无人舟自横。再就是一壁的书架,从地面直到屋顶,书架上满满荡荡的,里面居然还有一些线装书。屋里满是书香气。
  办公室里没有沙发,王宾从墙角拉出三张塑料方凳,摆在屋中央,自己坐在其中一张上,却示意流云去坐大办台后面的转椅。流云哭笑不得,这王斌真有些呆气,再怎么客气,也不能把办公室主任的位置让给客人坐啊。
  流云走到屋角,又拉出一张方凳,摆在王斌身边,坐了下去。王斌有些扭捏,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小郑和钱经理这才就座。
  一时间,大家却都没了言语。这王斌坐在流云身边,低着头,两手紧张地搓在一起,反倒像是个客人。
  “王主任,你这办公室很有特色呀,真是书香门第,都说王主任是萍水第一大秀才,果然名不虚传。”小郑打开了僵局。这小郑是个明白人,办公室主任是政府的行政枢纽,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消息肯定最为灵通。天正收购白水崖的事,王斌肯定知道底细,就算王斌帮不上忙,能够透露一些内幕,对于问题的解决,也是大有帮助。
  “哪里哪里,平时喜欢看点书,一点小爱好而已。”王斌说着,放松了一些。
  流云平时对王斌的印象就挺好,今天看到这样一间办公室,和别的领导办公室完全不一样,没有那些让人难受官气,完全是个书房,对王斌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层。流云上学的时候也喜欢读书,高中毕业后,就不怎么读了,从心地里,对书籍、对读书人有一种油然的亲切感。
  可是今天的流云没有心情去品味书籍。流云也顾不上说那些客气话,开门见山地问:“王主任,天正接手白水崖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王斌抬起头看了看流云,说道:“这个……”,又看了看小郑和钱经理,打住了。
  小郑慌忙站了起来:“总经理,我和钱经理还要赶回翰林酒店,那边的事还等着我们去处理呢。”说着,拉了拉钱经理,钱经理迟疑一下,如梦初醒,跟着站起来:“就是,就是,王主任,失陪了,失陪了。”两个人也不管流云,径直出了办公室。小郑知道,官场上的话,听的人越少越好,听的人越少,说话的人就说的越多。
  办公室里只剩下流云和王斌,两个人一时没了语言。
  流云和王斌打过几次交道,但交往不深,只知道王斌在县里是个出了名的秀才,像这样和王斌单独坐在一起,还是第一次。刘红君给王斌做媒的事,流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平时流云到县里办事,遇到王斌,也是客客气气打个招呼,两个人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可今天,冷不防坐在了一起,还是在这么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流云有些不自在起来。
  流云对王斌的印象一直不错,小伙子儒雅俊朗,在萍水县城里,不算绝无仅有,那也是凤毛麟角。和王斌在一起,流云总有点自卑。王斌是个大秀才,而流云,却没读过什么书,尽管她喜欢书。
  王斌对于这样的独处,似乎也没有什么思想准备,低着头,两手在膝盖上摩琐着,显得有点慌乱。
  过了好一会,流云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慌忙问道:“王主任,白水崖的事,县里是什么态度?”
  王斌抬起了头,有些茫然地看着流云。
  “就是天正接手白水崖。”流云补充道。
  王斌回惑过来,站起身来,在屋中间来回踱了几步,看着流云,愤怒地说道:“流云,萍水县是忘恩负义!”王斌的声音不大,但声调尖锐,脸上涨得通红。
  流云疑惑地看着王斌。
  王斌在流云面前急促地踱着步子,似乎是在稳定自己的情绪:“天正这么做,那是小人行径,不过,商人逐利,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但是,萍水县里的人,应该知道瀚海对于萍水意味着什么,当初,萍水窝在这山沟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人瞧得上眼。瀚海来了,萍水才有了改观,现在萍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没有瀚海的鼎力支持,是做不到的。这点,萍水上上下下都知道。可他们……。”王斌狠狠地跺了跺脚,手指着门外叫道:“那些官老爷们,到了关键时刻,个个装聋作哑,谁也不出来为瀚海说句话!”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流云问道。
  “天正接手白水崖的事,我是昨天听说的,县里也没有开会讨论,说是书记不在。其实,这事都是他一手运作的,县里其他人虽然知情,可谁也不敢说话。”王斌长叹一声:“我只是个办公室副主任,人微言轻啊,想说几句,也没人听啊。”
  “王主任,这事还能挽回吗?”
  王斌想了想,说:“要挽回的可能性还是有的。白水崖是萍水的企业,如果萍水县政府提出异议,市里应该考虑。但问题是,在这种情况下,萍水县能不能提出异议。县里主要领导不表态,其他分管领导都在装聋作哑,谁也不敢站出来说话。我知道,你的时间不多了,最多只有两天时间,这帮人实际上都是在拖时间,他们不表态,到时候,你只好执行市里的决定,萍水县就脱了干系。”
  流云呆了,这就是说,现在能说话的只有县委书记龙云生,而龙云生玩起了躲猫猫。所谓的可能性,等于是零。
  王斌还在屋子中央烦躁地晃悠着,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流云,好像想起了什么,急步走到流云身边,小声说道:“流云,你忘了一个人。”
  “谁?”
  “杨怀德,杨县长!”
  流云困惑地说:“杨县长,他不是辞职了吗?”
  王斌微微一笑:“流云,这你就不知道了,杨县长在萍水干了几十年,县长可以辞职不干,但那影响力,不是说一句辞职就没了。你想想,现在那些副县长、局长、主任,有多少是在他手里提拔的,又有多少是他的老同事,就是龙书记,也是他辅佐上来的,欠他人情呢。别人不好出来说话,杨县长现在无官无职的,反而好说话,而且,他说的话,别人不听还不行。”
  流云半信半疑,对官场的事,她真的搞不明白。
  王斌说道:“流云,走,我和你一起去找杨县长。”
  流云一脸茫然。
  王斌急了,伸手抓住了流云的手,把流云拉了起来,催促道:“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流云身不由己,被王斌拉出了办公室。
  王斌拉着流云,出了政府大楼,大楼外灯火阑珊,街面上熙熙攘攘。流云慌忙抽回了手,王斌这才发现,自己和流云竟然手拉着手,走过了整整一条走廊。王斌脸上发烧,心里却是一阵荡漾。
  两个人沿着闹市,到了杨怀德的家。
  ……
  离开杨怀德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杨怀德笑呵呵地把流云和王斌送出家门,意味深长地说:“流云,两个人做事,总比一个人做强啊。”
  流云淡淡一笑,她知道杨怀德话里的意思。只是,她没有心思往深处想。
  “流云,我送你回家吧。”王斌小心地说。
  王斌的脸上带着一种惴惴不安的希望,那样子,让流云不忍心拒绝。
  街道上行人稀少,但两旁的霓虹灯箱还在闪烁不停,萍水的夜晚不再沉寂。酒吧、卡拉OK、餐厅、发廊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这个县城崭露出一派欣欣向荣,但是,堕落与繁荣总是相伴的。在街道不起眼的的拐角处,在人影晃动的阴沉沉的小巷里,也游走着涂脂抹粉的年轻女子,她们是城市繁荣的附属品。曾几何时,流云也和她们一样,四处游荡,无依无根,像随风而起的草叶。
  流云不敢去看那些女子,尤其是今夜,她的身边,走着一个秀才,这个秀才潇洒飘逸,满腹诗书,却对那些游走在社会边缘的风尘女子们一无所知。他的那些女子的认识,只是一种社会惯性的鄙夷。他不知道,他所爱恋的流云,曾经是她们的一分子。
  和杨怀德的谈话,并没有让流云感到轻松。事实上,正相反,在见到杨怀德之前,希望虽然渺茫,但流云总觉得还能够把握,不管事情怎么发展,总还是在流云可以预见的范围内,要么成要么败,总有因总有果。可听了杨怀德的话,流云糊涂了,不仅仅是糊涂,简直就是晕头转向。
  “天正也罢,瀚海也罢,白水崖也罢,不管是有多大本钱,有多高的地位,都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一个政府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把什么都玩于掌股之间。决定事务走向的,不是某个人、某个集团、或者某个政府,而是民意!”
  “民意是什么?”
  “这个嘛,我举个例子。乡里逢三、六、九赶场,如果政府说,三六九不好,要改成一三五,老百姓说好。可是等你到了一三五,发现根本就没人去。那些老百姓还是在三六九赶场。这就是民意。”
  “可是白水崖……。”
  “流云,”杨怀德的话再次响起:“尽人事吧,做好了你应该做的,至于结果,不必考虑得太多。”
  流云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口,还是那栋老式的筒子楼,所不同的,筒子楼的周围,耸立起了好几栋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把它衬托得更加破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