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失踪
这么多年了，没有人送过流云回家。要说有，只有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一个自称天风的陌生男人来过，可那不是送，那是……在王斌面前，流云不敢想下去了。
天风来的时候，是个雨夜，无边无际的雨，天风仿佛是被雨水溶化了。但是今夜，王斌的身上，月光如水。
流云不讨厌王斌，不仅不讨厌，而且有些喜欢。王斌的儒雅，在流云看来很是陌生，可是，越是陌生的东西，越是让人浮想联翩。
天风高大魁梧，一身的酒气，行为粗野，嘴里总是不干不净的。而王斌文质彬彬，宦海沉浮，却保持着文人墨客的清瘦俊雅。天风是风，狂暴粗野，来无影去无踪；而王斌，实实在在地站在流云面前，实实在在的，却是一脸的忧郁。
流云转身看了看王斌，说道：“到了。”
“哦，到了，到了。”王斌没有心里准备，有点发呆。
“那么就……。”流云说着。王斌的眼神里，流露出的忧郁和失望，却是那么明显，那么毫无掩饰。那神情，无助得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流云心软了。
“还没吃晚饭吧，要不，去我家里吃点。”流云轻声说道。
“这，这，好，好。”王斌的脸上闪出光彩。
流云和王斌走进了楼道，和三年前的雨夜一样，楼道里黑洞洞的，却更加杂乱，到处都是随地乱摆的鞋柜、垃圾桶、自行车、丢弃的小家具。流云走在前面，她看不见那一地的破败杂乱，却行走自如。那楼道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得连眼睛都失去了作用。
身后传来哐荡哐荡的声音，那是王斌深一脚潜一脚地摸索前行，脚下不时碰到那些杂物，流云甚至听到了他强压着的疼痛。黑暗在流云的眼前延伸，后面是一个男人的呼吸。黑暗可以让狭窄的楼道变得空阔，可以让人意乱情迷！
流云真的是意乱情迷了。她仿佛听见了沙沙的雨声，从四面八方飘落下来，那狭窄的楼道渐渐变得透明，变得无遮无拦，细雨淋淋，飘在她的发梢上，飘在她的胸前，胸前有一团火，细雨落在火焰上，腾起淡淡的水雾。
流云的耳边猛然响起一个磁性十足的声音：“我走不动了，坐一会。”
我走不动了，坐一会，坐一会，坐一会……
流云的眼角潮湿了，天风累了，他真的很累吗？那就让他坐一会吧，只要一会，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吧！雨那么大，他的浑身都湿透了，他在颤抖，他冷！
“我，我有些冷，床，我要睡觉……。”
流云的眼泪喷涌而出，天风，你为什么那么冷，你为什么不打伞！
“流云，你怎么了？”耳边响起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那是一个怯生生的、很有礼貌的声音。
流云怔怔地站在稳了身体，她醒了，无边的细雨消失了，她站在了自己的家门口。她的身边不是天风，而是王斌！
流云趁着黑暗擦掉了挂在眼角的泪滴，说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累。”说完，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屋里也是黑黑的，没有灯光。流云心里咯噔一下，叫了起来：“扬扬，扬扬。”
已经快到夜里十一点了，扬扬应该是睡了。可是，扬扬是不会关灯的，只要妈妈没回家，客厅里的灯就一直亮着，那灯光是等待，更是平安。
屋子里没有扬扬的声音。流云慌忙摸索着打开了灯，屋里静悄悄的。流云快步走进了卧室，嘴里叫着：“扬扬，扬扬，你睡了吗？”
卧室里的床上空空的，被子还是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头，那是早上扬扬上学之前自己叠的，被子上还有一个褶皱，早上的时候，流云还责备扬扬叠被子不认真，叠得不平整。
流云慌了，转身冲回了客厅，叫着：“扬扬，扬扬，你藏在哪里，这么晚了，不要和妈妈玩了。”流云发疯般地在客厅、厨房、卫生间里进进出出，扬扬不会不在家，不会的！她的捉迷藏，一定是在捉迷藏！流云的身体在发颤，她的声音也在发颤：“扬扬，扬扬，快出来啊，扬扬！”
“流云，别找了，孩子没回家。”王斌一把拉住了困兽一般的流云。
“你，你怎么知道？”
“家里没有扬扬的书包。”
流云定在屋子中央，半天说不出话来，脸色煞白，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一会，流云猛地转过身，向着房门冲去。
王斌一把拉住了流云，拉得流云一个趔趄，叫道：“流云，你去哪里？”
“我去找孩子，找扬扬！”流云不顾脚下的跌跌撞撞，奋力向门边冲去。
“去哪里找？流云，你想好了没有？”
流云呆了，她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
王斌扶着流云的肩膀，轻声说道：“别慌，流云，别慌，你去派出所，把情况跟民警们反应清楚，民警会想办法的。我去扬扬的学校，找老师。萍水县城不大，可能扬扬在老师或者同学家里。”
王斌说完，拉着流云出了房门。流云怔怔地跟着王斌，两个人匆匆走出那黑乎乎的楼道，来到大街上。
街道上已经没了行人。王斌招了一辆出租车，招呼流云先坐进去，嘱咐道：“流云，到了派出所，把情况说清楚了，千万不要乱跑，就等在那里，等我的消息。”流云机械地点点头。
王斌又招了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对流云招了招手。两辆车一左一右，消失在了灯火阑珊的街道深处。
……
就在流云和王斌寻找扬扬而八方奔走的时候，云水度假村里，也乱成了一团。
晚餐的时候，云水度假村大宴宾客，摆了五十多桌，每桌十人，来的宾客竟有五百人之多。
这是第三天宴客了。来的人都是附近的山民，也有一些县城里的，都是溜溜和李山海这十几年来的老交情。按照山里宴客的规矩，中午是正餐，下午打牌，晚上吃九碗。来的人白吃白喝，临走，云水送点馒头煎饼什么的，说是第二天的早餐。也就是说，云水请客，请的是三餐，这种规格，姑且不论菜品的优劣，在萍水县里，算是最高的了。
前两天一切顺利，来的人，不论远近，个个脸上笑开了花，乘兴而来，满意而去。对于溜溜在席间的一席表白，也是举双手赞成。
溜溜表白的是，白水崖今后的发展问题。连续三天，中午客人们到得差不多了，溜溜都要站在云水的门厅上，端着酒杯，向父老乡亲们致意：“乡亲们，同胞们，兄弟姐妹们，今天，我溜溜借一杯薄酒，感谢四方朋友对云水，对我溜溜的大恩大德。云水能有今天，和朋友们的鼎力支持是分不开的，毛主席说，人民群众是水，革命军队是鱼，军民鱼水一家亲，鱼儿离不开说，瓜儿离不开秧啊！”
“爸，你又扯远了！”五娃子在一旁打岔。
“狗日的。”溜溜笑着骂了一句：“娃大由不得爹娘，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都敢抵老汉的黄！乡亲们，见笑了。不过，五娃子说的也是，话不扯远了。做人啊，就是要讲个知恩图报。我溜溜受朋友们大恩，一定会铭记在心，今后大家有什么难处，跟我溜溜说一声，溜溜一定尽我所能！不过，说到知恩图报，我也要跟大家说说白水崖景区的事，那事说起来，不堪回首啊。事情虽然过去了，我溜溜心里有愧啊！我溜溜有愧什么呢？大家想一想，这几年来，白水崖景区开放之后，大家的生活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下面嗡嗡声一片，这些山民平时都是听人家说，从来没人让他们说，现在溜溜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这么个问题，想回答，又不敢大声说话，只好在下面交头接耳。溜溜听不清楚，只好指着最近的一桌叫道：“唐大头，你娃说说看！”
唐大头真是个大头，头像个磨盘，摇头晃脑起来，远远看着，让人担心那脖子能不能撑得起。唐大头被溜溜点了名，只好站了起来，一看身后黑压压一片，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腿一软，又坐了下去。
“龟儿子，唐大头，说句话又不死人！”溜溜骂道。
唐大头只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叫道：“妈也，老子长啷个大，还没开大会讲过话。既然溜溜看的起，我就吼两句，那是肯定变好了撒！龟儿子，那几年老子每天转山，一天也搞不到几分钱，有了景区之后，老子整了个小面摊，就在大门外，一天有好一百块进帐。那根本不能比。”
唐大头一说完，下面就像开了锅，大家纷纷扯着嗓门应和：“就是，老子卖山药，整了不少。”
“你那算个啥子，老子摆了水果摊，每天至少一百！”
“摆摊有啥子嘛，我一个烟摊就不止你那个数，我娃儿还在里面当服务员，一个月一千几的工资！”
……
溜溜大手一挥，下面安静了，继续说道：“既然大家都晓得日子过得好了，那就是说，白水崖景区，就是我们的大恩人。大家说是不是？”
“就是！”这次唐大头主动跳了起来，身后一片应和。
“既然是恩人，人家遇到难处，我们就该帮一帮。大家说，该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