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天水区大清洗
从这条小巷往南五条街，欧珂娜开着摩托车，穿过一些匆忙赶路的士兵队伍，来到“娟姐小厨”所在的小街，从街上往店里看，“娟姐小厨”里面一片忙碌，耀扬的几个弟弟妹妹正在收拾家具、上门窗的护板，准备关张。欧珂娜冲进店里：“你们妈妈呢？”
耀扬的小妹说：“她跟嫂子去他们家了。”
“你们跟我走，一起去找他们。”
耀扬的弟弟问：“你是谁？”
“我是你哥的朋友，你们家现在有危险……你们相信我啊。”欧珂娜发现现在的局面很难解释。
几个半大孩子互相交换眼神，不知道怎么对付这个莫名其妙的军装访客。
耀扬的大妹妹警惕地看看欧珂娜，说：“我妈让我们收拾好店铺，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你有什么事情等她们回来再说吧。”
欧珂娜更加着急：“不要收拾这些东西了，命要紧。”
耀扬的大妹妹问：“到底什么事情？”
欧珂娜虽然年轻，但毕竟是出身于高官家庭，知道军国大事牵连很多，而且她也不知道具体缘由，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几个小孩子更加怀疑，停住手不再收拾，但也绝不肯说出母亲和嫂子的去向。
欧珂娜正在犹豫着该不该对小孩子们使用暴力。外面的街上忽然一片喧闹，欧珂娜出门去看，只见一大群军人沿着街道冲来，所有的店铺不管是做什么的用了什么样的门和锁，都被强行砸开。他们来得很快，欧珂娜还没有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已经到了“娟姐小厨”前的最后一个街口。街口边是一家五金店，下面是店铺上面是住宅，一楼已经上好了铺板，几个士兵开始碰碰地砸门：“开门！开门！”“皇帝有令！清理兽人！”“不开门的一律视为叛逆！”“不开门的格杀勿论！”
欧珂娜认出这些军人的军服上没有帝都警备区的袖带，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你们快逃吧——这些不是帝都本地的部队，他们不会给我爸爸面子的。”
几个孩子终于感觉到了危险，耀扬的大妹匆匆往店后面跑：“等一下，我去拿点钱！”
欧珂娜尖叫起来：“不要拿，快走！”
就在这时，那家五金店前传来一声爆炸，一大片白烟腾起，那些士兵竟然使用了火箭筒。一楼的防盗门轰然倒下，二楼的一扇窗子忽然打开，一个老板模样的人探身出来，举着一支霰弹枪，战战兢兢地说：“你们不要进我家！我家没有兽人！”
士兵们根本不跟他啰嗦，人群中传来两声清脆的枪响，老板抱着枪就从窗口栽下，鲜血一下子淹没了半条街。二楼的窗口里面传来几个女人的尖叫。
“有女人！”“我们发现的！”两个士兵欢呼一声，冲进门去。
这群人中军衔最高的人、一个穿军礼服的年轻上校就站在那楼下，老板的尸体刚好砸在他脚边，上校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他显然是刚刚从阅兵仪式上过来，穿着锃亮的长马靴，一只手玩弄着一柄马鞭，另外一只手拿着张纸条核对门牌号码，抬手一指耀扬家的餐厅：“在那里了！”他身后的士兵握紧武器，加快速度，小跑着冲向娟姐小厨。
欧珂娜看看身边几个脸色惨白的孩子，低声说了句“快逃”，自己大步走到街心，右手伸到腰间，握紧了手枪的枪柄。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被乌云笼罩，街头一片晦暗，秋风滚滚，带来暴雨降至的潮湿气息。
……
耀扬醒来的时候，两个同伴已经消失了。他看看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再看看车里的情况，知道麦克尔已经利用自己“贡献”的精神力，带着莱碧安进了城。
这两个人没有杀自己灭口，却令耀扬有些惊讶。他这么一想，就更加惊讶，自己明知有危险，却还是放松戒备，让麦克尔抽走自己的精神力，有为了什么？他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也就不想，耀扬检查自己的身体，发现一切正常，精神力也在缓缓恢复。他下了车子，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有焦枯的味道，还掺杂着血腥气，仿佛回到了战火纷飞的远东。
耀扬举目四望，看到的是面目全非的天水区，面前的整条街道空无一人，地上躺着三三两两的尸体，近处有几座正在燃烧的房屋，一些士兵轻松地站在烈火前吸烟聊天，远处许多民众呆呆地看着这些士兵，不惊慌也不愤怒。
耀扬很清楚军队有多么容易失控，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辨认方向回家，出乎他意料的是，路上竟然没有发现一处士兵的哨卡。耀扬更加疑惑，看到许多居民带着包裹和小孩子，来来去去漫无目的的奔跑，他过去询问情况，得到了只有木然的沉默或者惊慌的喊叫。
艰难地穿过了几大片这样的慌乱人潮，耀扬终于回到台阶巷自己的家，这条巷子没有失火的痕迹，但家里一片狼籍，碗盘玻璃洒了一地，显然遭到了一场劫掠，却没有血或者尸体。
耀扬找到了几个邻居，都说没有见过他家的人。耀扬不知道该忧该喜，站在家门口，看着自家破碎的窗户发呆，忽然有人拍拍他的肩。耀扬回头，看到了黄欢，跟着他注意到，自己妻子身后稍远处，还站着两个人。耀扬立刻感觉到，他们是妻子的同伴。
第一个是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头上包着头巾，从她的身形上判断，耀扬觉得她是个兽人，多半就是黄欢那个邻居。第二个人中等身材，穿平民服饰，但很合身，头发裁剪得异常讲究，完全不像是天水区人。
而他也的确不是天水区的人。
耀扬很快认了出来，这人是曼陀菲乌里。
耀扬看黄欢：“怎么回事？”
黄欢说：“我不知道，今天下午突然有很多军队开进来，我打电话到处问同事，只知道上面突然下令要清洗天水区所有的兽人。但他们派来的却是外地的军人，那些人根本不分青红皂白……”
耀扬说：“我是问，你和这个曼陀菲乌里是怎么回事？”
黄欢说：“我让胡大婶去我家躲躲，却发现他藏在胡大婶家。”
“耀扬！还记得我吗？”曼陀菲乌里热情而快活地打招呼，伸过一只手跟耀扬握手。
耀扬淡淡地说：“记得。”
“你不会有什么误解吧？”
耀扬说：“没有，没有误解。”
“那就是有喽——你们这些没有文化的平民，就是小家子气，有什么问题不肯直说，非要在心里憋着，把恼火发酵成仇恨，然后酿成罪恶。”
“你最近在靠传教谋生？”
“不是，不过我的确一直在扮演神职人员，作为伪装身份，你不愧是个警察，很有观察力嘛。”曼陀菲乌里照例听不出耀扬的讽刺，大大咧咧地说：“我现在是一个职业革命家。”
“革命家？”
“是的。”曼陀菲乌里说，“我在我父亲的一些同僚的帮助下逃出银城后，就加入了叛军，在叛军中，我认识到，我个人所有的遭遇，昂戈雷焚帝国境内所有的不平，南大陆所有的苦难，还有整个笛在耳所有的仇恨与悲剧，都是因为腐朽陈旧反动的国家制度。所以我投身革命，要联合所有志同道合的人，在笛在耳大陆建立一个没有藩篱、没有等级、没有……”
“我没有心情听你说这些，我的家人有危险，我要去找他们。”耀扬终于没了耐心，打断了乌里的长篇大论。
“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找她的，遇到她我也很有意外与缘分的感慨……”乌里低声说：“总之，此地不能久留，咱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细说。”
耀扬看妻子，笑笑说：“好。”
……
看到“娟姐小厨”里走出一个高挑俏丽的年轻女兵，涌来的军人们明显吃了一惊。几个士兵愣了愣，更多的人却发出更大声的欢呼，向着欧珂娜冲过去。
欧珂娜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她尖利地叫：“你们是哪里来的部队？”
年轻的上校向前几步，行了个军礼：“罗林省驻军代表，参加胜利日游行的，奉命来清剿兽人余党。”
欧珂娜回了个军礼：“我是帝都军校的学生，我可以担保，这一家是我的朋友，他们不是兽人。”
上校看着欧珂娜耸耸肩：“他们有兽人血统，上级鉴定过了。”
欧珂娜掏出一个小本，气势汹汹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上校看看欧珂娜：“你是军校学生，我相信你不是兽人，不想死的话，快离开这里，回学校去。”
欧珂娜笑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年轻的上校皱皱眉毛：“帝都子弟，不知死活——动手吧。”
一个矮壮士兵站出来，大步走向欧珂娜，他长着两只细眼，脸上充满了期待。
欧珂娜举起手枪，大声说：“我是帝都军区司令欧书艾将军的女儿，即使我开枪打死你们几个，也不会有什么罪名，你们信不信？”
士兵们看长官，上校看欧珂娜，有些犹豫。欧珂娜掏出自己的军校学生证，丢给他。上校身手不大灵活，没有接住，掉进了地上的混着鲜血的泥水中。他捡起证件，仔细看了看，一只手忍不住抖动起来，匆匆把证件还给欧珂娜，微微鞠躬，优雅地伸出一只手，说：“尊贵的女伯爵，请接受我……”显然是想给欧珂娜一个吻手礼。
欧珂娜说：“滚！”
上校干笑着想说点什么，又识相地闭上了嘴。他转过身去，脸色忽然变得铁青，一招手，带着部下们离开了。有几个士兵站的较远，没能马上理解上司的意图，被上校一顿马鞭外加几记大脚，纷纷滚倒在泥水里，又忙乱地爬起来，抓起武器跟着上司走了。
欧珂娜单手提着手枪，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那些士兵，直到他们消失在街口几栋建筑后面。欧珂娜回过身，感觉到自己的两条腿都在发抖。耀扬的弟弟妹妹们瞪大了眼睛看她。
欧珂娜问：“你们现在相信我了吗？”
几个孩子点头。耀扬的大妹有些胆怯地问：“既然他们已经走了，我们现在就去找爸妈和大嫂吧？”
欧珂娜看看周围，发现北面和东面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些腾腾的烟柱，乱兵显然开始放火了，火起的方向隐隐有女人哭叫的声音传来——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从来都是混在一起的。
就在这时，后门那边忽然传来一片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