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尊卑
耀扬回来找乌里，想开口告辞，乌里正在跟几个跟他差不多的花花公子谈论改装汽车的事情，见到耀扬一拍脑袋：“刚才我还想着有什么人不见了，就是想不起是谁——你做什么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愤怒的女人声音从门口传来：“曼陀菲阁下，你请我们这些人来参加你的生日会，是要来羞辱我们么？”
耀扬转头去看，正是那个美貌的女警官、他的新上司莱碧安，身后跟着那精灵侍女。
耀扬感觉到自己无意间闯了祸，但又不知道是什么。少年忽然感觉到一种无力感，贵族的世界对于他来说，太陌生了。
乌里看看她，问曼托菲元帅：“老爸，她是谁？”
曼托菲元帅没有回答，在满场贵族高官的目光中，端坐不动地看着莱碧安，淡淡地说：“莱家小姐，不知道我家的招待使您受了什么委屈？请说出来。”
莱碧安一指耀扬：“他是不是你的客人？”
曼托菲不满地看了儿子一眼，还没有回答，乌里大声说：“当然是——莱碧安你有什么意见？”他的“你”字咬得很重，带着侯爵对子爵的不屑：老子都不耻与巡警交往，你起什么哄？
曼托菲只好点头：“我儿子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虽然他只是个普通巡警，但他曾在远东为帝国作战，就是我这个老军人欢迎的！”他有意无意地向大厅东侧一挥手，似乎把聚集在那一侧的、出身低贱的少壮军官们当作了后盾。而那些军人也的确很不爽地怒视着莱碧安。但是聚集在西侧的贵族们发出不满的议论声，与一个巡警同时受邀出席一场宴会，对于老派贵族们来说，显然是一种冒犯。
莱碧安先向大厅东侧看去，一一与那边的新贵军人们对视，然后又向花园的大厅西侧转身，环视站在那里的老贵族们，最后说：“我并不很在意一个人的户籍是高贵还是低贱，这位年轻的巡警的确是曾在远东服役，又是我的部下，他的两个身份都值得我友善的对待。但是，帝国的规矩必须遵守。”
东侧的少壮军人们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嗡嗡地议论着。
莱碧安问曼托菲元帅：“曼托菲阁下，你知道这位年轻的巡警是个荣民么？”
此言一出，大厅西侧一片哗然，熟悉各种礼仪的贵族们愤怒地叫嚷起来。曼托菲元帅愤怒地瞪了儿子一眼，然后问耀扬：“子爵小姐说的是真的么？”
耀扬镇定地点头，他天性豁达，并不以因为自己的荣民身份被人轻贱为意，在他看来，那些凭门第看人的人，本身才是值得嘲笑和同情的。
东侧的军官们不爽地叫嚷：“荣民又怎么了？老子从前也是荣民！”
莱碧安优雅地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对着东侧那些敌意越来越明显的军官们说：“各位英武的军人，我对于因为战功而获得晋升的各位，心中充满崇拜，绝无不敬的意思。”她相貌美丽，气质高雅，声音清亮，这么一说，军人们立刻安静了不少，都觉得不好意思跟这样一个姑娘发脾气。
莱碧安继续说：“但是你们可能对古老的法典不是很熟悉。曼托菲元帅的生日会，当然安排了圣餐礼。按照希谛教法典，未经洗礼的荣民是不洁的。如果一名荣民作为宾客，与其他贵族、神职人员、军人共同参加祈福宴会，吃喝同样的食物，所有在场的宾客，都要重新斋戒受洗。”
乌里满不在乎地说：“希谛教的规矩，有很多都是胡扯，这条早就该……”
曼陀菲一拍沙发扶手：“你闭嘴！”
乌里吐吐舌头，不再说话了。
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一分钟后掀起了更大的声浪。
魔法衰落之后，宗教信仰还在，在生日会上请神职人员举行圣餐礼，是昂戈雷焚帝国上流社会的风俗，也是一种宗教仪式。而异教徒或者荣民混入宗教仪式是渎神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
耀扬注意到，东侧的少壮军人们发出了比贵族们更大的吵闹声。本国国教希谛教最要命的一点就是教规非常严苛繁琐。斋戒受洗仪式要进行长达七天之久，连续七天每天只吃一顿素食，不沾烟酒，对于这些老兵来说，无异于酷刑。
“梅有理老师，”曼托菲元帅的脸恢复了平静，问一个穿法师袍的白胡子胖老头，“如果他什么都没吃过，是不是可以算作这一次的渎神并未发生呢？”
从服色看，白胡子老法师是希谛教主教团成员，他看看曼托菲元帅，点点头：“从界定上来说，是这样的，我的元帅。”
曼托菲说：“这位耀扬先生是被我儿子胡闹，拉来这里的。他刚到不久，小伙子怯场，什么也没吃过，大家放心。”他这话狡猾得很，只说“没吃”，绕开了“喝没喝”的问题。老元帅指指那精灵侍女：“梅，你带这位少年巡警出去吧，都是我儿子混蛋，不关他的事。”然后，老元帅又以军人的姿态转身正对莱碧安，向她恭敬鞠躬：“子爵小姐，感谢您的提醒，令我的六十岁圣餐礼，不至于闹出丑闻。”
陆军司令这么说，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有些比较尊敬元帅的军人改为怒视莱碧安，都觉得这婆娘多事。
莱碧安利落地让开曼托菲元帅的正面，更深地鞠躬还礼：“曼托菲叔叔，你怎么向我行起礼来了，我年轻冒失，没问清楚情况就这么当众嚷了出来，我该向您道歉——千万别生记我的仇啊。”
“没事没事，我跟你父亲是好朋友，咱们就不要拜来拜去了，宴会继续！”曼陀菲元帅扶起年轻的女警官，心说，我怎么会跟你这小女孩儿计较？
音乐重新响起，宾客们各自散开，谈话声、酒杯碰撞声蔓延开来。
耀扬跟着梅向外走，乌里跟在后面送，沿途不少人用怪怪的眼神看他，耀扬越发昂首挺胸。到了门厅，梅说：“耀扬先生，请等一下。”
“怎么？”
“莱子爵有话跟你说。”
乌里说：“等她干什么？只要她长得难看一点，我刚才早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梅不说话，用哀求的眼神看耀扬。耀扬笑着点了点头，乌里说了句“要等你等，我去拿车”，转身走了。
耀扬说：“莱子爵现在是我的上司，她的话就是命令。”
过了一会儿，莱碧安走了出来，对耀扬说：“耀扬先生，这件事情我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希望你明白。”
“是，您是按照规矩办事，我身为警察，不熟悉希谛教法典，是我的不对。”
“荣民不懂希谛教法典很平常。其实你很好，我喜欢懂得尊卑的人。小伙子好好做事，会有前途的。”莱碧安说，“去巡逻吧，没准儿你今天运气好，刚好撞上魔花匠，然后立功转户籍，也能在自己的生日会上举行圣餐礼了。”
“我从来也不指望运气。”
“很自信的样子——你自信什么？自信能抓住魔花匠还是自信能转户籍？”
“都是。”
莱碧安吃了一惊：“怎么？你悄悄在查这件案子？查到线索了？”
“还没，我有过一个怀疑对象，可惜是错的。”
“是谁呢？”
“一个在色情场所工作的女催眠师。”
“绯梦师？你为什么会怀疑这个人？”莱碧安虽然是个女贵族，但对这些特种行业似乎相当内行。
“我在弃尸现场附近见过她的背影。”
“去看现场吗？奇怪，不像是成名连环杀手的作风啊。”
“是很奇怪，不过我有一个关于凶手杀人方式的猜测，可以说明凶手为什么会出现在凶案现场。”
“什么理论？”
“凶手是赶尸人。”
“南海传说里面的赶尸人？你是说凶手赶着尸体去指定地点？”莱碧安笑起来，“你以为现在还是神话时代吗？什么案子都往魔法上想，你永远破不了案。”
耀扬看着莱碧安，并不觉得害臊：“也许我是对的。”
“也许吧，多一条破案思路也是好的。”莱碧安指指从大宅侧面转出来的几辆加长轿车，“你朋友来送你了，加油干，小巡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