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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骗上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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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4【骗上贼船】

  四月底,鹅湖镇码头。

  鹅湖镇东边的钞关,如今已变成兵站,太监王衡正在组织剿匪。

  真的很扯淡,去年还人人憎恨的太监,居然成了官员、士绅、商贾的希望。

  知县是个没卵子的,士绅们又不齐心,只能请这位太监带头。此时已招募1500乡勇,另有太监的私人武装600余,日夜操练,还配有商船改造的战船!

  上泸镇就在鹅湖镇隔壁不远,一条信江的支流发源自武夷山脉。

  因此,上泸镇也是商业大镇,可沿河直通大山之中,再走小道便能抵达福建。

  密密教的造反教众,进可攻击鹅湖镇和信州,退可蹿入群山之间躲藏——此镇四面皆山,非常难以清剿。

  “纯哥,”赵贞芳拿出一个荷包,“这是我亲手绣的,烦请转交给二哥。”

  费纯接过荷包收好,笑道:“我会的,妹子放心。”

  赵贞芳已经十二岁,日子过得还不错。平时就陪二小姐玩耍,一起读书认字,一起学习女红,她绣花绣得比费如梅更好。

  娄氏把大女儿送去庐陵县,却把赵贞芳留下,继续做二女儿的玩伴。

  赵贞芳低声提醒:“荷包里有东西。”

  “我省得,妹子放心。”费纯已经摸出荷包里有银子,应该是赵贞芳攒下的私房钱。

  赵贞芳又叮嘱道:“你让二哥好生做事,手头要是紧了,就用我的银子,叫他不要一直存着。”

  费纯笑着说:“瀚哥可有钱了。”

  一番话别,费纯率队出发。

  上游钞关,太监王衡,也率部出征。

  这货带着2100士卒,坐船快速杀到上泸镇。

  两个妖道在沿河布有探子,甚至当地农民主动通风报信。太监赶到上泸镇时,教众已经聚兵三千严阵以待。

  上泸镇的情况非常畸形,出产纸张、茶叶等多种商品,又位于水路要道,商业比较繁荣。但严重缺少耕地,除了河滩地比较肥沃,其余大部分是贫瘠的山地。

  因此,农民过得苦不堪言,纷纷加入密密教造反。

  双方在河边大战一场,乡勇虽然兵力更少,但武器相对精良,并且还编练军阵。这种货色,打赵瀚肯定够呛,打密密教徒却非常轻松。

  只一盏茶功夫,密密教徒就开始崩溃,妖道带着教众逃向大山。

  王衡提剑大呼:“杀贼,杀贼!”

  乡勇们跟着太监疯狂追赶,王衡居然冲在最前面,挥剑连续砍翻数人,甚至一剑砍死密密教主马廖洋。

  眼见贼首被斩,乡勇士气大振,一股脑儿的追进山中。

  山坡上,副教主张普薇手持桃木剑,念念有词开始跳大神,突然喝道:“尊请祖师降落石,急急如律令!”

  无数石块从高空坠落,砸得乡勇一片混乱。

  张普薇还在舞剑,撒出一把豆子,大喊道:“撒豆成兵!”

  埋伏在山中的上百教众,突然手持竹枪杀出,二千乡勇瞬间崩溃,簇拥着王衡狼狈逃出大山。

  之前溃逃的教众,也开始调头反杀,一直把乡勇追回岸边。

  大部分乡勇,甚至来不及逃回船上,只能沿着河岸一路狂奔。

  这场战斗,密密教教主马廖洋,被太监王衡亲手阵斩。但先胜后败,回到钞关清点人数,2100士卒只剩800多,下午和傍晚,又陆续逃回数百,兵力折损约500人。

  王衡虽然心中愤恨,却立即报捷,说自己把密密教主给砍了。

  可惜,还不如不砍。

  马廖洋和张普薇两个妖道,起事之后暗生矛盾。

  死一个刚好,张普薇扶正做教主。不但盘踞在上泸镇,还派人去铅山河沿岸传教,县城周边都开始出现密密教徒。

  而远在南丰县,密密教徒已然攻占县城!

  萍乡县反贼,攻占县城!

  都昌县反贼,攻占县城!

  瑞金县田兵,被解学龙追进山里,冬天冻死一大批,初春时节也杀回来。并且变得更加暴力,开始杀地主抢粮,吃饱穿暖之后攻占县城!

  以上这些反贼,如果解学龙还活着,那是根本蹦跶不起来的。

  要么被杀到山里不敢出来,要么直接被巡抚剿灭。解学龙一死,无人再能镇压反贼,江西陆续丢了四个县城。

  跟攻略县城的反贼比起来,主动退出府城的赵瀚,显得是那么温和友善。

  四川方向。

  流寇一举攻占夔州府(重庆东北方),然后就踢到铁板,被秦良玉带兵撵回陕西,真真是毫无招架之力。

  汉南方向。

  流寇抢掠河南、湖广多地,裹挟无数,粮食充足。面对官兵围剿,重新往汉南聚集,落入官兵正在收缩的包围网。

  但是,陕西、山西再度爆发旱灾,连续十个月不下雨,新兴反贼一茬一茬往外冒。

  崇祯皇帝,终于拨款赈灾,而且用的还是私房钱。

  这是崇祯第一次用内帑办公事,也算非常难得了,之前的明朝皇帝坚决不干。

  值此艰难时局,鞑子又将破关而入。

  ……

  “濯尘真愿分地?”刘子仁半信半疑。

  费纯笑道:“可不是?少爷跟瀚哥儿,在九江合伙做生意,去年可是发了大财。他俩缺人手帮忙,只要你们过去,家人都能分到土地。”

  徐颖为难道:“可我刚考上秀才。”

  费纯说道:“考上秀才更好,九江多名师大儒。可一边读书,一边帮忙做事,又能赚钱又能考科举。”

  刘子仁说道:“要不,我跟徐颖先去,把家人留在铅山?”

  “把家人留下,你们放心吗?”费纯忽悠道,“少爷跟瀚哥儿,在九江置了好多地,一家给你们分几十亩也无所谓!”

  刘子仁踌躇道:“可地里已经种下粮食,如何离得了人?”

  费纯笑着说:“你们种的那些地,交了租子和杂摊,还能剩下几斗?放心,去了九江之后,会给你们发粮食的。”

  两人回家一说,都忍不住土地诱惑,决定举家搬去九江那边。

  他们不相信费如鹤,却相信赵瀚能履行承诺。

  稀里糊涂,两家人就上了贼船。

  此次出行,娄氏还派了一条船,对外宣称费如兰回外婆家探亲。又说费如鹤跟着表兄,在九江做生意赚了大钱,以此来掩盖费如鹤的去向。

  把徐、刘两家接上,船刚过河口镇时,费元鉴突然在岸边招手。

  这厮上船之后,直接问道:“我听说,如鹤在九江做了大生意?”

  “你都知道了?”费纯惊讶道。

  费元鉴笑道:“整个费氏都传遍了,娄夫人逢人便说此事。”

  好嘛,娄氏也是煞费苦心,生怕儿子被怀疑是反贼。

  不等费纯再开口,费元鉴便说:“我今年又没考上秀才,估计也考不上了,索性投奔如鹤他们。我娘(陈氏)也说,去九江见见世面更好,闯荡一年再回来娶亲立业。”

  “那正好,少爷缺人手呢。”费纯心中暗笑:你若去了,估计一年半载可回不来。

  于是乎,费元鉴、费瑜主仆二人,也主动踏上了贼船。

  众人顺着信江而下,很快走支流去南昌。

  徐颖和刘子仁,都辨不清方向。

  只有费元鉴提出疑惑:“这似乎走错了啊。”

  费纯解释说:“都昌县有反贼作乱,鄱阳湖里的水匪也造反了,只能从南昌那边绕赣江而上。”

  “原来如此。”费元鉴立即信了,因为都是实情。

  来到南昌之后,费纯把众人叫进舱里吃饭,趁机让船工往南边航行。

  连续赶路数日,众人都开始迷糊,怎还没有到九江?但他们没出过远门,也不知道九江有多远,只能把疑惑藏在肚子里。

  直至驶入禾泸水,费元鉴终于忍不住:“不是进鄱阳湖吗?怎进了一条小河!”

  “请里面说话。”费纯微微一笑,把刘子仁、徐颖也请进去。

  费如兰就坐在舱内,起身行礼:“三位相公万福,我是瀚哥儿的发妻费如兰。”

  赵瀚结婚了?

  听这名字,还是费家小姐。

  面对女眷,三人不敢怠慢,纷纷称呼弟妹。

  费元鉴忍不住问:“弟妹是费家哪房的?”

  古代闺名秘不示人,就连费元鉴,都没听说过费如兰的名字。而且,闺阁女子出门,多半戴着面纱,也没人见过费如兰的真面目。

  费如兰回答说:“如鹤是我弟弟。”

  “原来是鹅湖大小姐,”费元鉴笑道,“听娄夫人说,遣了长女去九江探亲,原来一直都在这条船上。”

  费如兰微笑道:“费纯言语,两日之内,便能到永阳镇。”

  徐颖迷惑道:“哪个永阳镇?”

  “庐陵县永阳镇,”费如兰说完便问,“三位相公,可曾知道庐陵巨寇赵言?”

  刘子仁点头道:“听说了,传闻赵言此人,身长八尺,力可扛鼎,且文武全才。只因屡试不第,厌恶贪官污吏,便率众做了反贼。可惜,可叹啊!”

  费元鉴也道听读说开始瞎扯:“我听说这赵言,麾下有一百单八将,皆为江西绿林豪侠。有个叫赵尧年的,会武当梯云纵功夫,左脚踩着右脚,嗖的便跳上吉安府城,将城中官吏杀个干干净净。”

  好嘛,《射雕英雄传》看来已经传开,梯云纵功夫也广为人知了。

  就是不晓得,赵瀚手下有哪个会降龙十八掌。

  突然,徐颖开口问道:“巨寇赵言,该不会字子曰吧?”

  刘子仁、费元鉴惊骇莫名,面面相觑。

  费如兰有些无奈,随即挤出笑容:“巨寇赵言,正是字子曰。”

  “那赵尧年,便是如鹤少爷?”徐颖又问。

  “徐相公又猜对了。”费如兰道。

  “唉!”

  徐颖缓缓坐下,喃喃自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一听说巨寇赵言,就觉得该是濯尘。他跟先生(庞春来),早就想着要造反了,迟早是有这么一天的。”说着说着,徐颖苦笑起来,“我刚考上秀才呢,说不定还能中举。”

  刘子仁疯狂挠头,在舱内走来走去:“何必呢,这可是杀头的买卖。”

  居然是费元鉴拍桌子说:“反了就反了。正好我考不上秀才,家里只剩千余亩地,买官还得先捐贡(国子监捐生),不如造反大干一场!”

  费如兰再次欠身行礼:“外子做得糊涂事,又骗了三位从贼,我这厢给大家赔不是。”

  “罢了罢了,”刘子仁沉默片刻,叹息道,“今年铅山闹教乱,地主们都加租子,又碰上了春旱,横竖是过不下去的。便是不从贼,我怕也得去做土匪。”

  徐颖沉默,没有表态。

  事实上,早在登船之前,他就已经有所猜测。但庞春来和赵瀚,都对他有大恩,这一趟无非是去报恩的。

  三人拜别费如兰,结伴离开卧舱。

  等他们走了,费如兰却在叹气。她不想做贼婆子,只愿家里有几百亩地,养一些丫鬟小厮,跟丈夫平平静静过日子。

  可到了这个地步,她又有什么选择?

  不但要屈身做贼婆,还得为丈夫安抚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