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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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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三章 黑影

  流云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木椅上,靠着一张高脚桌子,桌上面一盏油灯,火苗在玻璃灯罩下腾腾地闪动着,四周是黑黑的墙壁,光影映在墙壁上,缓缓跳动。四壁像是将要挤压下来,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囚禁的鸟,无法伸展翅膀。可是囚禁在笼子里的鸟,总能够看得见外面的大千世界,而流云,什么也看不见。她的眼前,只有一道木门,木门上粗躁的纹路,在油灯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古老而诡秘。大门紧闭。门外传来呼呼的风声和哗啦啦的雨声。
  流云很孤单,很落寞,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要做什么,该做什么。门外雨狂风骤,可那呼啸的风雨,似乎跟她毫无关系,似乎跟这狭小的空间、跳动的火苗、以及屋角上挂着的红辣椒毫无关系。风雨与她只隔着一道门,一道门的距离,却如同千山万水。
  流云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像是坐了很久很久,久远得,就像是与生俱来,而那盏油灯的光芒,也没有因为时间的久远而有丝毫变化。流云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却心如枯骨。
  恍惚间,门外的风雨声好像有了变化,不是变化,她听见了另外一种声音,一种节奏和声调完全不同的声音。
  那声音是从木门上传来的,短暂而急促:“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那声音很陌生,流云仔细回忆着,在她的脑海中搜寻着那种声音的记忆,如同在厚厚的淤泥下挖掘深埋的粮食。她记得自己很久没有听到过那种声音了,很久以来,她听到的,只是门外的风雨。
  终于,她从记忆的尘土中找到了那声音的定义,那是敲门声。风雨夜归人的敲击声!
  流云觉得很奇怪,却隐隐感到一丝欣慰,那敲门声急促而缺乏礼貌,流云却并不生气,她只是好奇,好像是很久远的事了,她没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流云站了起来,向木门走去,她的脚步很轻,轻得让她自己都觉得吃惊,很久了,她都没有这样行走过,她垫了垫脚,脚下轻飘飘的,莫非,在这之前,自己就一直这么坐着,没有走动过吗?
  敲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没有礼貌,那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个人的呼喊。流云心头有气,她不喜欢这样没教养的敲打。
  她来到了门边,门上有道缝,她贴着门缝向外张望。外面一团漆黑,而敲门声清晰地响在她的耳边:“咚咚咚咚”,那木门成了一面战鼓。
  门外有一个人,严格说来,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影子很高大,几乎遮住了整个门缝。流云的脸紧紧贴在门面上,睁大眼睛,竭力看出去。可是,门外太黑了,无论她怎么样努力,那始终只是一个黑影。
  那始终只是一个让流云心跳的黑影!敲门声响个不停,隔着门板,却如同敲在她的心头上,流云的心开始随之跳动“咚咚,咚咚。”流云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
  她感到害怕,却不是恐惧!那声音像是一块磁铁,把她紧紧粘附在木门上,她不想离开那里。她的心头发慌,那是一种焦急的慌张,焦急什么呢?流云不知道,她只能死死盯着门外的黑影,她要看清楚,那黑影中,应该会有一张脸,一张能够让囚禁她的鸟笼开启的脸!
  可是,流云看不清楚,风雨如晦,那个影子在风雨中摇曳。
  突然,一道闪电,从天而降。
  电光照亮了门外波涛起伏的山林,照亮了满天的雨丝,照亮了那个堵在门缝边的影子。
  流云看见了一张年青的脸,脸上挂满了雨水,一双深井般古老而幽深的眼睛,发出耀眼的光芒。
  那双如春天般温暖的眼睛,透过门缝,把光芒洒在流云的头上、脸上、全身,照得她浑身酥软。那一瞬间,那漆黑的鸟笼似乎在融化,流云想哭。
  紧接着,一声巨雷,炸响在流云的耳边。炸得流云浑身哆嗦。
  那温暖的眼睛消失了,如一团泡影,被炸雷击得粉碎。
  ……
  流云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看见了一道开启的门,门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修长的身体堵住了半个门。
  流云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那男人却一晃而过,从流云的视野里消失了。
  流云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雪白的被单雪白的四壁,病房的门口,空空如也。
  流云挣扎着坐了起来,腿上一阵酸痛。流云拉开被单,下了床,一瘸一拐地走到病房门口,向外望去。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洁白的墙壁,走廊天棚上挂着一排吸顶灯,发出惨白的光。已经是深晚了,走廊里空荡荡的。
  流云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做了个梦,摇摇头,自己也不知道是第几次梦见那小屋子了,好像从她记事的时候,就反复梦见过。流云转身准备回病床,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流云回头一看,走廊的尽头,走过来一个中年女人,身材微胖,留着齐耳的短发,穿着一身米黄色的圆领套装,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看见流云,忙不迭地招呼:“流云,流云,你怎么不安分点,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到处乱跑!”说着,快跑几步,到了流云身边,搀住了流云的胳膊。
  流云笑了:“刘姐,我不碍事了。看你,这么晚了还来,这怎么好意思。”
  这中年女人就是刘红君。刘红君为人热心,心肠软,又是县妇联的副主任,当年和扬扬同住一个病房,出院后,就常来看看流云母子两个,和流云成了好朋友。
  刘红君搀着流云到了床边,让流云坐回到床上,自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把塑料口袋放上chuang头柜,里面是一袋水果。刘红君拿出一个苹果,边削皮边说:“流云,我白天忙,只能晚上来看看你,本来说把扬扬接到我那里去,结果让你们林董事长给占了先。你们林董真实个好人啊。”
  流云慌忙说道:“刘姐,谢谢你了,你看,我挺好的,惊动大家,真不好意思。林董事长也是刚到,她也很忙,还要照顾扬扬,我……”
  “咱们姐妹就不说那些了。”刘红君说着:“其实,你也不要觉得有什么。你流云的为人好,平时想得到大家,现在你有事,大家来帮帮你,也是应该的。”
  刘红君把削好的苹果递到流云手里,继续说:“流云,你觉得王斌人怎么样?”
  “王斌?”流云问道。
  “就是杨县长的秘书啊。”
  “王秘书啊,人挺好的,找他帮过几次忙,都是公司的事,他挺热心的。怎么……”流云说。
  “王斌现在不是秘书了,流云,你知道的,杨县长下课了,说起来还是为了你们公司的事。”刘红君轻叹:“杨县长说起来也够冤的,看他平时就是个官场老油条,可到关键时刻,还真敢作敢为,真是不简单啊,所以说,看一个人,真的不能随便下结论。”
  “是啊,刘姐,其实,杨县长为人一直都很好,现在回想起来,虽然他总是和稀泥,可每件事的处理,他都是不偏不倚,当个县长也不容易,能做到他那样,真的很不错了。”
  “是啊。”刘红君点头:“不说杨县长了,说说王斌吧。听县里人说,杨县长下课的时候,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好好安排王斌的工作。龙书记点了头,现在王斌在县办公室当副主任。这王斌三十五岁了,人长得一表人才,现在年纪轻轻就担任重要职位,前途无量啊。更重要的是,王斌不像那些官场上的人,一身的官场臭气,这王斌是个书生,文文静静的,到现在还是个单身。”
  “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找不到媳妇呢?”流云问。
  “不是找不到,流云,是人家王斌眼光高啊,你知道吗,王斌怎么说?”
  “怎么说?”
  刘红君瞧了瞧四周无人,凑到流云耳边,小声说:“王斌说了,找媳妇,就得找流云那样的!”刘红君说完,捂着嘴笑了起来。
  “刘姐,看你,瞎编什么。”流云满脸通红。
  “我可没瞎编,是人家王斌亲口告诉我的,流云,你该想想自己的事了,一个人带个孩子,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呀,你还年轻啊。”
  流云这才搞明白刘红君此行的目的。
  流云在县城里本来就没什么朋友,这几年来,流云和刘红君算是闺中密友了。两个人无话不谈,刘红君基本上知道了流云单身的原因,知道流云的前夫不是个东西。可是,刘红君并不知道,三年前在医院里遇到的那个男人,并不是流云的前夫,她只是根据流云的述说,结合自己的旁观和经验,认定那个帅气的男人就是流云的前夫,而且,是个风liu成性的浪荡子。这也怪不得流云,流云跟刘红君关系再好,也没脸说出自己当年在码头揽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