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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菱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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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菱萱草

  天风望着天边的彩云,思绪沉浸在那个舞会的夜晚。
  “弟兄们,今天看谁第一个请到林涛!总不能又让其它系的家伙占了先!”有人提议,那口气就像是下战书。
  “就是,就是!”周围生物系的男学生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音乐一开始,同寝室的黄东就冲了过去,这小子人高马大,是校篮球队的,在学校也算是个人物。一会儿,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又有几个男生上去,纷纷被林涛击退,铩羽而归。一曲结束,林涛坐在原位,动也没动。
  第二曲开始,又有几个男生又败下阵来,林涛依旧不动。
  一连四、五曲,上去的男生个个铩羽而归,天风这一伙男生全部败北。林涛始终不动窝。大家没了主意,不知道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
  唯一没有在林涛面前出现的只有天风了。
  黄东瞄了天风一眼,冷不防说:“天风,就剩你了。”
  “剩我什么?”天风蒙头蒙脑。
  “老黄,县级干部,去了也是白去?”上铺的老贺很是不屑,他被林涛拒绝得心里窝火。
  天风这才明白,他们是要他出马。顿时腿肚子发抖,脚底打闪。天风早就没有胆子请任何一个女生跳舞,更不要说是林涛了。
  “操,宁可站着生,不能跪着死!你他妈的上呀!”对铺的老曹一脚踹在天风的屁股上,天风一个前冲,被踹到了舞场中间,亮在了大庭广众之下,身体踉踉跄跄,差点跪在地上。人群里传出一阵哄笑。
  天风定了定神,站稳了,朝黄东他们看去,一群小子要么幸灾乐祸,要么就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天风再向林涛那边看去,林涛被一群女生围坐在中间,那些女生看着舞场中间的天风,笑得前仰后合。灯光有些暗,天风看不清林涛的表情,但可以肯定,至少在这个时候,林涛的目光定在他的身上。
  天风被那些女生笑得憋气,手脚冰凉。男生们跟着起哄:“县级干部,愣着干什么,去呀!”
  音乐声再次响起,是齐秦的歌:
  “给我一个空间
  没有人走过
  感觉到自己被冷落。
  给我一段时间
  没有人曾经爱过,
  再一次体会寂寞……”
  天风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胆子,咬牙切齿地冲着那群女生走了过去。笑声停止了,大家都呆呆地看着他。天风听到女生堆里微小的声音:“瞧,县级干部……。”
  他走到了林涛面前。林涛却把脸撇在一边,没看他。
  “跳舞吗?”天风的声音微弱得连自己听着都累。
  林涛的脸还是向着别人,也许根本没向着什么人。
  天风感觉周围数百双眼睛钻进他的身体里,五脏六腑都成了透明的,脸上烧得难受,他提高了嗓门:“你,你跳舞吗!”
  林涛的脸慢慢转了过来,却是还坐着,看了天风一眼。天风的心快要蹦出嗓子眼了。
  林涛的目光从天风的脸上降下来,落在他的干部服上,又降到裤子上,接着降到天风的黑布鞋上。天风的脚不自主地踮了起来。
  天风几乎要疯了,音乐响了半分钟,舞场里竟然一对都没有,所有的人聚精会神地欣赏着天风的慌乱和不自量力。
  林涛的眼神又开始从黑布鞋上移。天风突然觉得气血上涌,脑子里混沌一片,林涛成了混沌中的一只妖魔。
  林涛的眼神定在了他的脸上,站了起来,红色的连衣裙如瀑布般倾斜下来,说:“跳!”
  可是,那红色的连衣裙,在天风的眼里,变成了斗牛士手里舞动着的红布,天风成了那头被红布激怒的公牛。他嘴角一撇,说出一句:“太好了,我可以坐你的位置!”
  林涛的眼睛里腾地冒出一股火苗,冲着天风燃烧了过来。天风就听见“啪”的一声,半边脸上火辣辣的,眼睛里出现了满天繁星。
  星光下的天风还是听到了满场的惊呼,接着就被一大群男生七手八脚架出了舞会。昏沉沉的天风听到的,却是男生们的惊叹:“天风,够爷们!”“龟儿子林涛也有今天。”“天风,耳光挨得值!”“妈的林涛,她以为她是皇后呀!”
  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林涛还是林涛,天风还是天风,两个人见面,还是礼貌地点点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但变化总是有的,其一,再也没人叫他“县级干部”,其二,天风再也没有涉足舞会,哪怕是从舞会旁边走过,天风的腿都会打闪。
  直到有一天,卧谈会上爆出一个重大新闻。
  有人在图书馆里翻出一份解放前的老杂志,里面有一张图,画着一棵植物。植物的细长的茎,菱形的叶子,开着淡紫色的小花,花瓣只有三片,中间是红色的花蕊。图片下方有一条注解:“菱萱草,生长于中国西南乌江流域武陵山区,夏季开花,其科属不祥。”
  这菱萱草从未出现在教科书参考书里,更没有出现在课堂里、标本室里。学生们请教教授,教授们也是语焉不详。只有一个退休老教授回忆,大约五十年前,有个生物学家在乌江武陵山区考察的时候,带回过这种草,解放后科学院组织了一次乌江流域生态科考,这位生物学家却再也找不到去路。所以进一步的研究只好作罢。据说,菱萱草长在大山深处,人烟罕至,路上丛岭叠嶂,毒蛇猛兽横行,就连当地人都难以见到。那位生物学家能带回菱萱草,也是九死一生。
  菱萱草的事本来也不算什么,自然界中待解之谜太多了,一棵小草大家不认识,也算不上什么特大新闻。可是,有一天,上铺的小子向大家宣布:林涛扬言,谁能送给她一株菱萱草,谁就是她的男朋友!
  这消息成了一颗重磅炸弹,把学校的男同学炸开了营,跃跃欲试者不乏其人,尤其是在生物系。男生们闹得沸沸扬扬,其他的系的男生只是说说而已,他们对植物一窍不通,把这事看成是考验生物系男生的时候,而生物系男生则把目光聚焦到植物专业,看植物专业男生有没有种!甚至有女生评论,植物专业得男生们能否有所作为,直接关系到生物系能否在学校立足。
  卧谈会上,大家是慷慨激昂,在纷纷表示植物专业男生们都是纯爷们之后,竟无一人踊跃承担重担。大家在痛心疾首之余,互相举荐出征壮士,被举荐之人则是一番慷慨陈词,最后纷纷以学业父母等人伦之理推辞,言下对不能出征很是惋惜。当然,所有这些举荐,都不包括天风。其实,在学校里,不论做什么,运动会、文艺表演、学生会什么的,天风总是被人们很自然地遗忘的,不要说别人,连天风都会把自己遗忘。
  但这一次,天风没有遗忘自己。到了暑假,天风一个人来到乌江边,进了山。
  然而,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天风在山里转了几天,走过四五个村寨,竟无人认识菱萱草,甚至连这名字都没听说过。天风开始怀疑文献记载有误。直到一天晚上,天风一个人在一个小山寨里游荡,遇到一个老人。
  这个老人面容峻瘦,胸前一缕花白的胡须,身着大襟衣,缠着布腰带,脚蹬草鞋,身形修长。他告诉天风:“欲寻菱萱草,先去黑风坪。”
  天风大喜,问那老人:“黑风坪就有菱萱草吗?怎么走?”
  老人眯着眼睛,脸上的皱纹越发深邃:“黑风坪,菱萱草,山青流云松柏老。”听老人那口气,似乎黑风坪也不见得有菱萱草,天风想多问几句,老人摇摇头,向东指了指,自顾走了……
  天风按照老人指点的方向,进了山,却一无所获。淋了一场大雨,遇到一个喜怒无常的女子,却根本没有黑风坪的一点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