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幼狮失礼老鼋怒，少年赤忱…
呼……
李栀发现自己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听不到自己的心跳。
站在阶梯上，李栀只能看到，听不到任何，嗅不到任何，触不到任何，感受不到任何。
他站了多久？是一刹那？是一个月？是一年？是一万年？
“小友，勿怪。”
洪钟一样的声音，震耳发聩。
暗墨色一样退却，李栀脚下的阶梯也变成了黑玉一样的地面。眨眨眼，他已经身处一个高达千丈，长宽各近百丈的洞穴之中。
在他身旁，是同样有些迷糊的张孤桐和狮皇，在他身后是龟皇与鲟皇。
而在他面前，是一只巨大的龟壳。那龟壳看起来就是一座被硬塞进洞穴之中的小山峰，几乎填满了整个空间。从洞穴的各个角落延伸出上百根粗大的锁链，将这个龟壳牢牢锁住。
“李栀，不要责备我，我活了这么久，小心是我的本能。通过刚才的阶梯我可以确定，你不是任何人伪装的，既没有被别人操控，又没有人用方术附着在你身上。这样我就放心了。”洞穴之中，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震荡人心。
“晚辈不敢！”李栀受到洪钟一样的声音影响，他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一些。
“奇怪……韫螭那丫头只说你和你的朋友两个人来见我，这位是……我妖族的妖皇吗？如此年轻，年少有为！”
龟皇有些不满狮皇利用觐见玄武作为条件，自然扭过头去不愿说话。
白寻拱手说道。“老祖，他是我妖族目前最年轻的妖皇，因为对老祖心生向往，所以这次我才特地把他也带来了。”
“玄武！我有一事需要问您！这个李栀真的具有龙族血脉吗？”狮皇朗声说着，愣头青一样杵在地上，让白寻都吃了一惊。
这孩子，怎么如此直接问玄武？白寻这一刻有些后悔把他带进来了。
玄武看了一眼狮皇肖思子，又看了一眼李栀。随后他很肯定地说。“不错，此人体内具有龙族血脉，想必他的母亲不愿意他成为生性淫邪的恶蛟，所以才耗费了体内一半精血，令其保持了人类特征。”
“玄武，当年他父亲真的来过这里？”狮皇心想着他一定要借着这次觐见玄武的机会，将自己父亲怎么死的问个清楚。“可是他父亲当年难道不是和捉妖师勾结吗？我的父亲当年就是被捉妖师害死的！玄武！恳求玄武主持公道！”
“够了！小狮子！我让你来见我兄长，不是让你来质问我兄长的！如今你见也见了，问也问了！该回去了！”龟皇抓住狮皇手臂，右手凭空画着圆圈，一道水波划开了空间，在水波另一边，正是龟坑边上的桂花源。
“滚！”脾气爆裂的龟皇一把把狮皇肖思子推了出去。
李栀和张孤桐也是一阵愕然，他们没想到狮皇会趁着觐见玄武，问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李栀，你过来些，既然吾弟将你带到此处，希望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洪钟一样的声音再次从四面八方袭来。
李栀恭敬地说道。“玄武前辈请问，李栀知无不答。”
轰隆隆响声之中，那个巨大的龟壳之中伸出了一个硕大无朋的脑袋。龟壳下方，还有一段诡异的黑色蛇尾缓缓摇曳，将整个龟壳紧紧包覆。“你想根治天漏之人的体质，你想知晓这鸿蒙大千的真相？”
“当然！”
“想要知道真相，恐怕需要你修炼到飞升才有可能。”
“这点晚辈也是想过的。”
“如果飞升的机会就在眼前，但是却要求你做一些事情，你会不会做？”
“如果是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即便是让我立刻飞升，我也会拒绝。”
玄武笑道。“很好，我希望你的每一句回答都是发自本心。”
“虽然我年纪小，还没有分辨善恶的能力，但是我起码还有分辨喜恶的能力。”李栀坦率地笑道。“我不敢说什么有害天下苍生，有违公理道义。那些事情离我太远了，我也不是有远大抱负的人。
我只能说你让我做的事如果是我愿意做的，我必尽力而为。但如果你让我做的事情是我不愿意做的，那你也别想强迫我。”
“果然，你和你的父亲很像，但是又有所不同。你的父亲像锋芒毕露的宝剑，只要他认定了一件事情，他就会一直走下去。你不一样，你像顺遂的风，向往自由，却又拥有和你父亲一样的坚韧。
当年我也问过他，他的回答是他不会答应对方做任何事情，因为他能够一刀开天刃劈开天门自行飞升。
你虽然也算是拒绝对方的要求，却是有所算计才拒绝。
而你的父亲，则是凭借本能的抉择。
换句话说，你父亲有点傻。
傻一点也好，狡诈一些也好，总归是殊途同归，你们父子走到同一条道路，也算是命运吧。”
李栀低下头，想到了那卷轴。“前辈，去年年初的时候，我已经在走我父亲走过的路了！我相信我能够顺着这条道路，一直走下去，走出我自己的道路！”
玄武的眼前出现了两个人影合并在一起，他在李栀身上仿佛看到了他父亲的影子。
玄武宏伟的声音居然有一些颤抖。“当年你的父亲，也说过类似的话。我没想到他在察觉到危险前，还会拼命将那卷轴藏到夫子林。你父亲，不负我等所托啊！”
山腹藏身，锁链加身。
千万年来，玄武都是在这种状态下生存。虽然几年前那个人类信誓旦旦会帮他找到真相，但是对妖族来说人类的话又岂能深信不疑？
当年玄武肯将自己知晓的隐秘告知李栀的父亲，也只不过是看这个人类顺眼，随口一提罢了。
没想到当年的随口一提，李栀的父亲真的遍历鸿蒙大千，而李栀也紧随其后，找到了夫子林之中埋藏的卷轴。
他父子二人的一片赤诚，平等地对待妖族的态度都是足够让玄武为之感动的。
历史的车轮在前进，只要度过区区百年，历史就会被严重曲解。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就连玄武也不知道，万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玄武一直声称坚信自己知道的那万年前的历史就是真相，但是经过了万年，其实玄武自己也迷茫过。因为即便是他知道的，也只是支离破碎的片段。
“我们妖族不喜欢拐弯抹角，也正因为此老夫才喜欢你父亲直来直去的性子。当年你父亲是一腔热枕想要帮我们，同时也是为了满足他个人的追求。
其实你父亲一直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像刘民良刘老夫子一样的人物。刘老夫子曾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你父亲自言做不到后两句，他说那后两句承担着圣贤希冀和世间宏愿，他做不来。
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那拨开云雾之人，他觉得这天地不仁，颇有私心。想要知道这天地为何如此鄙陋，就要真正认清这世间，让世间重新明确何为公义何为不公，你父亲认为这才是为天地立心。
在和我交谈过后，他认同了我说的，从而觉得是有人将这世间蒙蔽。他希望找到真相，让世人知晓真相，这才是不浑浑噩噩地活。至于世人知晓真相之后是信或不信，他不在乎也不在意。”
“我没我父亲那么大理想，我的想法很简单，尽己所能，能找到真相最好，但是如果失败了，也无愧于心。除此之外，我更希望我能够找到我父亲，问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李栀坚定的目光看着玄武。
玄武笑笑。“你想要办到这些事情，必须要我送你的这玄甲，既然如此，我需要你做出一个承诺。”
李栀苦笑。“我不喜欢做什么承诺，我自己的事情都未必能做好呢。”
“那你是想让我把玄甲收回去？”
“并不想，既然如此，恐怕这个承诺看来我是躲不过了。”李栀无奈。“虽然我是躲不过去了，但是我真的不能保证完成，不如您先说说看。”
“我需要你答应我的事情很简单，不要变！你要保持如今的心态，不要受世俗蛊惑！你要坚定自己的道路，我坚信你能够帮我找到真相，我更坚信你能够救出你的父亲！”玄武目光清澈真挚。
这是什么条件吗？这恐怕只是一个长辈对晚辈满怀慈爱的期待吧。
妖族寿元绵长，他们在生命长河中也认识过人类。但是绝大多数人类，在获得了利益之后都变了。
他们变得自私，变得贪婪，变得忘却本心。
正因为看惯了人类的善变，玄武才会恳求李栀不要变。
只有赤子丹心从不改的人，才能够在帮助妖族寻找真相的道路上一直前行。
“你身上的玄甲就算是我送你的礼物吧，有了它，我想你可以一直修炼，直到飞升！”
“玄武前辈，其实就算您不给我任何东西，只要我有能力，我也是会去寻找真相的，那是我成为修士所追寻的目标。相信晚辈，晚辈不会变！”李栀诚恳地说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