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大战序曲
楚国，沘水之南，垂沙。
原本沘水之南宁静而又和平，而这一抹平静在今日却是被逐渐升腾的战意所打破了。
当乌黑的战云逐渐在天际之上聚集，就连栖息在道旁树木枝杈上的百鸟也无法平静下来。
“唳！”
心中的焦躁之情让作为百鸟之王的苍鹰都无法平静，一道清亮高远的鸣叫之后，就看见一支黑色的利箭射向了高远的苍穹。
强健有力的双翅不断地摆动，苍鹰那矫健的身姿穿梭在这一片属于它的王国之中。
即使已经高飞在九天之上，苍鹰的心绪仍无法平静，此刻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正在向着它袭来。
感受着那一股来自下方的压力，苍鹰锐利的视线直直地锁定在下方的一个个方阵之间。
此刻，沘水之畔的垂沙之地上，楚将唐昧率领着麾下的十数万楚军列阵而立。
楚军方阵之中，一杆杆长戟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缕缕寒光，一面面大盾展现着自己的压迫，一名名楚军士卒浑身上下散发着精锐的气息。
方阵之中精锐林立，方阵之间更是有战车列阵，可以说楚军此刻已然是将自己的全部实力都摆在了明面之上。
楚军从上到下、从主将唐昧到普通士卒心中都很清楚，这一战就是他们的生死之战。
若是此战胜了，那么他们便可以全军兵发沘水，这一场大战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此战败了，那么掌握了沘水防线的联军便可以无后顾之忧地攻打楚国腹地。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他们再想拼死一战，那也是无力回天了。
在清楚地知道了这一点之后，楚军上下已然抱定了一个信念，此战一定要倾尽全力去夺取那并不算大的希望。
战场之上，楚军此刻表现出来的战意，被作为他们对手的联军高层清楚地看在了眼中。
轻轻将视线从前方收回，身着绿色甲胄的韩军统帅暴鸢，面容之上一道凝重之色浮现。
转身看向身旁的联军主将魏冉，就听韩军统帅暴鸢沉声说道：“魏冉将军，这对面的楚军看起来不是易与之辈啊！”
“确是如此。”
在韩军统帅暴鸢在观察对面楚军的同时，魏冉的视线同样是落在了前方的楚军方阵之中。
看着对面甲胄齐备、兵器锐利的精锐之师，不知怎么的一个名字却是出现在了魏冉的脑海之中。
申息之师。
这是一支对于楚国来说极为重要军队。
数百年前，正是靠着这支由申息子弟所组成的大军，以及秦国的帮助之下，楚国才得以从吴国强大攻势之中得以复国。
数十年前，吴起也正是率领着这支经过重新锤炼而脱胎换骨的大军，才击败了自己曾经效忠的魏国，替楚悼王、替楚国完成了饮马黄河的壮举。
如今，面对着三国联军的来势汹汹，这支大军同样勇敢地站了出来，成为了楚国最坚实的一道屏障。
望着对面最前方不断散发着自己独特的精锐气质，完全不同于其他楚军的士卒，魏冉轻轻地点了点头。
“申息之军，却有独到之处。”
听着一旁两辆战车之上魏冉与暴鸢的对话，特别是听到他们对于对面那一支申息之师的吹捧，在场另外一名将领脸上的神情却是不怎么好看。
这便是魏军统帅，公孙离。
数十年之前，若论天下雄兵，首推魏国在李悝变法之后国力大盛所训练出来的魏武卒。
当时魏国的西河郡守吴起、率领着这支无敌之师，在秦魏交界的阴晋以五万之兵大胜号称有五十万的秦军。
那一战，魏武卒声威大震，成为了无人可以质疑的天下第一雄兵。
其后根据魏国所执行的国策，这一支魏武卒频繁地出现在了魏国攻伐他国的战场之上。
它曾与商鞅变法之前的秦军交手，也曾与齐军师孙膑麾下的技击对战，它曾攻占过赵国曾经的都城，也曾夺取过楚国的疆土。
可以说魏国靠着强大国力训练出来的这一支无敌之师，已然成为了战国初年战场之上的一颗璀璨的明星。
可惜这一颗明显的光亮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像将它训练出来的魏国一样，极盛之后便是免不了的衰弱。
在秦国、齐国、赵国、楚国从各方不断发动的攻势之下，饶是国力强大的魏国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而魏武卒也不复当年的强大。
齐国的技击之士、秦国的秦军锐士、韩国的材士弓手，这些都曾经为了将魏武卒从神坛之上踢下来出过一份心力。
当然这些人之中也少不了此刻正在对面站立着，那一支身穿着土色甲胄的楚军。
当申息之师的士卒形象一个个被映入脑海之中时，当魏冉、暴鸢两人对于对方的吹捧不断被传入耳中之时，魏军统帅公孙离的目光却是遥遥望向了被安排在侧翼的那一支赤色军团。
总有一天，他要重铸魏武卒的荣光，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魏军武卒才是真正的天下强军。
想着想着公孙离的神情之中一道寒光闪过，与此同时他的手也是在这一刻被紧紧握成了拳。
对于公孙离此刻的状态，魏冉和暴鸢自然是没有看到，他们一直将目光看向对面那支楚军。
而联军一方在观察着楚军的时候，楚军方阵的战车之上，身为主将的唐昧同样在打量着眼前一支联军。
伴随着唐昧视线的不断转移，对面联军所摆出的阵形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在联军的右翼列阵的是一支身着赤色甲胄的军队，那高高飘扬的红色大纛在风中真犹如烈火一般；
最吸引人注意的是此刻站在这支赤色军团的最前方的，是一列列身着重甲、手持长戟盾牌，背上还背着弓矢的士卒。
虽然他们的数量相对于整个魏军来说并不算多，但是那如同一座座山峰一般的巨大压迫力，却是让人无法忽视他们的存在。
当看到这一支军队的时候，身为楚军主将的唐昧心中却是想起了这样的选拔标准。
“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
没错，此刻站在唐昧面前的这一支，正是曾经名扬天下的魏国武卒。
将自己的视线从魏武卒的身上缓缓移开，唐昧的视线缓缓移向了联军方阵的左翼。
在一面面象征木德的绿色军旗之下的，是一名名手中握持着强弓与劲弩韩军士卒。
从三家分晋开始便一直占据着宜阳这一座冶铁中心的韩国，在军队的兵器装备之上可谓独步天下。
手中操着射程最远可达六百步的强弓劲弩，韩军士卒所爆发出来的强大战力可谓是无人可以轻视。
这也是原时空之中苏秦在面见韩王之时，曾说出过“天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的原因。
方阵之中手持强弓劲弩的韩军，此刻正遥遥地看向前方作为敌人的楚军，眼中一道道杀意不断浮现着。
看过了右翼的赤色魏军，见到了左翼的绿色韩军，主将唐昧最终将视线看向了联军中军那一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墨色军团。
这便是秦将魏冉麾下的秦军。
昔日，秦军无论是手中的兵刃、还是身上所穿着的甲胄都无法与山东列国相提并论；
秦军之所以能够取胜，乃是因为他们战意如同虎狼一般，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
这是秦军长期与戎狄部落交手所遗留下来的风气，而这也是秦军被称之为虎狼之军的原因。
不过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原本的秦军得到一场如同脱胎换骨般的改变，也逐渐成长为了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
这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改变了秦国乃至天下历史走向的男人，商鞅。
靠着自己推行的各项法令，商鞅将秦国打造成为了一架专门为战争服务的机器。
作为这架机器最直接的体现，秦军的威势逐渐令天下之人从心底生出了几分寒意。
连续击败中原之地的魏国、韩国，打通秦国的东出之路；丹阳、蓝田一战重创楚军，压制了楚国对秦国的威胁；在濮水之战中击败齐国，使得齐国暂避秦国的锋芒。
秦军这些年来的表现深深地惊艳了天下之间的许多人，这些人之中当然包括了此刻正站在战车之上的楚军主将唐昧。
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伴随着视线在赤色、绿色与墨色之间移转，唐昧脸上的神情变得格外凝重。
今日在这沘水之畔，秦军锐士、魏军武卒、韩军材士将迎战对面的楚国申息。
这是一场在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步卒之间发生的较量，而这场较量的结果也必然会为天下人所关注。
“咚咚咚……”
“呜呜呜……”
激昂的战鼓声已然敲响，悠长的号角声也已经开始鸣奏，一场战争终于是拉开了序幕。
当前方联军方阵逐渐有所动作之时，站在旁边马车之上的副将庄蹻向着唐昧躬身一礼。
“将军，联军发动进攻了。”
“我知道了。”
听着耳畔副将庄蹻的话语，望着前方联军开始运动的方阵，唐昧的左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佩剑，眼中一道寒光闪过。
“命令全军将士，严守阵形，等待敌军。”
“诺。”
伴随着楚将唐昧的一声令下，整个楚军方阵之中的士卒，都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利刃。
或许在这一片注定会是死伤无数的战场之上，只有手中的那一柄柄利刃才能给他们的心中带来些许的安慰。
也就是在楚军面对联军严阵以待之时，联军的第一波攻势已然来到了楚军的头上。
这一波攻势来自身穿绿色甲胄的韩军。
“强弩手准备。”
伴随着联军左翼之中一道道嘹亮的号令之声，方阵之中的韩军开始了只属于他们的表演。
一把把强弓劲弩的弓弦被韩军士卒撑开，一支支利箭出现在了弓弦之上，一道道凌厉的攻势已然蓄势待发。
“放……”
“放……”
“放……”
……
一阵阵连绵起伏的释放之声在方阵之中响起，然后就见到一支支箭矢向着天际之上飞射而去。
转瞬之间，箭矢所形成的乌云便在天际之上聚集，甚至密集的箭矢都快要将整个天际都遮蔽了。
下一刻，在地形的巨大作用之下，成千上万支箭矢携带着无穷的箭矢猛然向下，冲着那一名名的楚军士卒直射而去。
“举盾！”
“举盾！”
“举盾！”
……
面对着这些从天而降的箭矢，没有其他办法的楚军士卒只能采取被动防御，一时之间楚军的方阵之中满是举盾的呼喊声。
不过虽然楚军已然针对这些落下的箭矢作出了提前的部署，但是落下的箭矢实在是太多太多，多到那一面面的盾牌都无法将其完全抵挡下来。
一时之间，楚军的方阵之中悲痛的呼喊声，夹杂在那箭矢射中楚军盾牌的沉闷响声之中不时出现。
面对着来自对面的这一波宛若铺天盖地一般的箭矢攻势，面对着在这一波箭雨之下惨死的同袍，楚军哪里能够忍得下这口气。
“反击，一定要反击！”
当这一个念头出现在每个楚军的心中之时，那些方阵之中楚军弓弩手们如同本能一般地拉开了自己手中的弓弩。
伴随着一阵阵的弓弦震荡的声音，一支支箭矢沿着刚刚韩军箭矢射来的方向，向着对面的联军就这么射了过去。
可惜，事实并没有像楚军预想的那样美好，他们所射出的箭矢也并没有给对面的联军造成什么大的伤亡。
大部分的箭矢甚至都没有来到联军的方阵之中，便已然坠在了两军之间的空地之上。
这一来一回之间，这一场两军之战的远程较量，胜利毫无疑问是属于射程长的那一方。
眼见着自己所射出的箭矢在战场之上拔得头筹，韩军方阵之中的一名名士卒脸上都露出了几分自豪之意。
而伴随着接下来一轮又一轮的箭矢抛射，联军的下一步行动也已经悄悄展开了。
当最前方的各国士卒缓缓迈出自己的脚步，整个方阵开始向着对面的楚军攻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