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无题
天亮了,喧闹了一夜的城外大营终于回归安静。
袁崇焕走上指挥高台,看着被砍倒的旗杆,看着高台上那串灯笼燃烧后留下的灰迹,默默无言。
“阁部,斩获已经统计出来了,此战共斩获敌军首级一千五百四十三级。”有部下走过来,低声禀告道。
“我军伤亡如何?”袁崇焕沉默了片刻,问道。
“战死一千一百余,受伤者约两千八百余。”部下小心翼翼的道。
斩获一千五百,自己伤亡却达四千,虽然心中早有预感,袁崇焕心中还是感觉非常无奈,双方士兵之间的战斗力相差实在太过悬殊了。
而这还是估计到了对方会袭营,预先设下埋伏的情况下打出来的战果,真是让袁崇焕无法接受。
袁崇焕已经反复推演过昨晚的战斗经过,认为自己从事先布置陷阱,到整个战斗期间的指挥,都没有太大问题。而之所以打成这种样子,一是双方战斗力相差有些大,再就是那李定国实在是太狡诈了!
从俘虏的几个禁卫军士兵口中,袁崇焕已经逼问出来了昨晚的战斗经过,对李定国的指挥过程已经了解清楚。
从一开始攻入大营得知袭击时,没有选择原路撤退,而竟然敢率领部下和伏兵硬战,反映了其敏锐的嗅觉,知道营外同样会有陷阱。而这支禁卫军,明知道陷入埋伏,仍然选择追随李定国死战,而不是原路逃跑,则彰显了这支禁卫军坚强的军纪。
无论处于如何绝境,都选择跟随将领死战,而不因为士气低落而逃,如此坚强的作战意志和对军纪的服从性,袁崇焕生平所仅见,便是昔日强大的建奴八旗军,遇到这种情况时,恐怕也会直接选择撤退。
然后在自己调动大军围剿之时,这支袭营的禁卫军再次被逼到了绝路,而那李定国在绝境之时,竟然想出带领大部分人躲在空营房中,只派出少部分兵力举着火把引走强敌的主意,这等临机应变的能力可谓强悍,而其部下明知诱敌是送死,仍然选择服从,这更让袁崇焕感到震惊。
骄兵悍将,这是真正的骄兵悍将!怪不得皇帝能驱逐建奴收复辽东、能击败蒙古占据漠南!
这一刻,袁崇焕感到深深的无力感,对前途感到绝望。
虽然自己拥有二十万大军,但能打的赢这样的军队吗?
“阁部,阁部?”那部下将领轻轻呼唤着。
袁崇焕回过神来,脸上露出微笑:“将士们做得好,我军获得大胜,消灭了这支禁卫军大部。传我命令,今日犒赏三军,立功将士个个升赏。”
“啊?谢阁部。”那部下惊喜交加的下去了。
在袁崇焕心中,这场战斗自然是惨败,但他不能不能承认失败,而且还必须把失败说成胜利,只有如此,方能鼓舞士气。
是日,袁崇焕召集诸将,宣布昨晚战斗的结果。
“在诸位将军的英勇奋战之下,这支该死的禁卫军被消灭大部分,已经再也够不上对咱们的威胁。
这是禁卫军是皇帝一手创建,崇祯皇帝在他们身上花费了重金,每年光是花在他们身上的钱粮便达数百万两银子,可以说是倾尽全国之力供养这支军队。
可是即便如此,也才练了一万余人而已,而这一万人大部分都在辽东防守建奴,跟在皇帝身边的只有三千人,为了对付咱们,皇帝把他身边最后的精锐都派了出来。
而昨夜一战,咱们便消灭了一千五百多人,再加上芜湖消灭的人数,这支禁卫军基本上被咱们打残,再也构不成威胁。
而咱们,却仍然有着二十万大军,却是越打越强!
崇祯他倒行逆施、残暴至极,整个天下民不聊生,以至于流民四起。只有推翻崇祯统治,拥立监国登基,天下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
监国千岁已经传诏各省,湖广、广东、福建、浙江江南各省纷纷表示愿意拥护监国!崇祯他已经众叛亲离,只要咱们打到南京城外,城内百姓便会举事响应咱们,到时内外夹击,定然能一举拿下南京城!
南下南京城后,监国他便会在南京正式登基,然后大家都是开国功臣,按照功劳,都能受封公侯,再不济也会封一个伯爵,世袭罔替、与国同终!”
袁崇焕慷慨激昂的讲着,努力的忽悠着,不,是鼓舞着士气。他的煽动能力还是极强的,大部分将领被他鼓动的嗷嗷直叫。
不过也不能说袁崇焕只是忽悠,至少有一点他没说错,就是各地官绅都愿意拥护监国朱由崧。比如这太平府的士绅,袁崇焕刚刚带兵来到太平府城,城内的官绅百姓便主动开城投降,而太平府所属其他州县,也纷纷表示愿意拥护监国朱由崧。
而当袁崇焕向士绅们筹集钱粮之时,这些士绅也都愿意支持,纷纷主动捐出钱粮。这些士绅一是担心袁崇焕会纵兵劫掠,主动交出一些钱粮破财免灾,再就是真的希望袁崇焕能够打下南京,监国朱由崧能够取代崇祯当大明皇帝。
所以哪怕军粮在芜湖被李定国烧掉了一半,袁崇焕现在钱粮仍然不缺。
大量的犒赏被发了下去,便是普通士兵也能得到半两一两赏银,士气一下子便提升了上来。
然后袁崇焕根据作战表现,调整任免了一部分将领,重新整顿了一下军队,再次带兵向南京进发。
......
而此时,正如袁崇焕所说,李定国部确实没了再战之力。
攻下了袁崇焕中军,斩断了其指挥帅旗之后,李定国便带着部下撤离袁崇焕大营。而袁崇焕指挥中枢被摧毁,自然也没法调动军队围剿,让李定国轻松的撤了出去。
辨别方向一路撤退,到天明时距离太平府城足足三十里,李定国下令停下休整,然后清点军队,然后发现还跟着自己的只剩下一千二百人,而且这一千二百人过半都有伤。
真的是残了。从守芜湖城开始到现在,经历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打了几场大仗,给反贼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但自己也同样伤亡惨重。
守芜湖城时的三千军队,到现在只剩下一千二百人,伤亡达六成之多。
换做其他军队,伤亡这么多早就溃了。
“也不知道刘文秀她们怎么样了。”罗凤才叹道
“相信文秀他们吉人自有天相,咱们先回南京去吧!”李定国说道。
三千大军只剩下一千多人,还个个带伤,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打下去,不然的话定然会全军覆没。
整理了一番,稍微包扎伤口,李定国便率领剩下残兵离开向南京而去。
而此处距离南京城只有60多里,只用了一天时间便返回到了南京城。
“定国回来了!”得知李定国率部回来,李彦直大喜,亲自把李定国部迎到南京城北的水师大营。
“总兵大人,定国无能,损兵折将,请总兵大人惩罚!”李定国单膝跪在地上,沉痛地说道。
“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李彦直连忙扶起李定国:“你能阻挡贼军半月之久,已经成功完成本帅交给你的任务。至于什么损兵折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李定国以3000兵马守芜湖,竟然挡了袁崇焕20万大军半月之久,并且连番主动攻击,给与贼军极大杀伤,换做任何一个人,便是李彦直自己,都没有信心打出来李定国这样的战绩。
“唉,就是不知道文秀他们怎么样了。”李定国叹息道,对让好友刘文秀去诱敌,换取自己成功逃脱,说实话李定国一直很内疚,哪怕他知道在当时是一个无奈也是唯一的选择。
“放心,我会派人去找的,文秀应该没有事。”李彦直安慰道。
“总兵大人,南京这边情况怎么样了?”李定国问道。
李彦直叹了口气:“情况不是太好,这南京城太复杂了,超出了咱们的想象。不过幸好洪大人主持一切,相信应该没有问题。”
只有亲自到达南京,才会知道这边的情形是多么的复杂。南京是江南的中心,是大明的两京之一,这里和北京城一样有大量的勋贵,每一个勋贵都实力庞大,在南京根深蒂固。这里有太多的士绅士子,个个都对皇帝心怀怨恨。
整个南京城人口早就超过百万,比北京城的人口数量还要多。承平200多年,此时的南京城展现出一种极度的繁华,如若繁花似锦一般。
而此时,以江南督师身份到达南京抵挡反贼的洪承畴,却成了不速之客,并没有得到南京官民的真正欢迎。
南京城六部官员们对洪承畴阴奉阳违,勋贵们对洪承畴也不待见,南京士子们屡屡发表文章公然诋毁洪承畴,乃至诋毁皇帝。认为皇帝这些年来众多举措乃是乱国乱民之举,必然是身边有奸佞小人,就差没有明说这奸佞便是洪承畴。
面对这种情形,洪承畴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只能尽力的收拢人心。
而幸亏李定国阻挡贼军半月之久,才算给洪承畴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总兵大人,既然这些人不识相,何必惯着他们,干脆有一个算一个都宰了算了!”李定国怒道。李定国看来,凡是敢反对皇帝的,都是他的敌人,都必须铲除
李岩直叹了口气:“杀人解决不了问题的。”
李定国道:“那是杀的少,杀的多了,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李彦直摇了摇头:“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现在你整顿一下你手下的人,乘船去镇江吧。”
“去镇江?为什么?”李定国不解道。
“陛下要在镇江组建江东禁卫军军,决定任命你为江东总兵。”李彦直解释道。
“啊,我,我行吗?”李定国一时间竟然有些犹豫了,他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要让自己去当总兵。
“你能在芜湖阻挡袁崇焕千军万马,当一个小小的总兵,又算得了什么?”李岩值笑道。
无论如何,皇帝的命令还是要听的,虽然李定国更希望能呆在南京,继续和反贼袁崇焕作战。
“放心,仗有你打的。”李彦直看出了李定国的犹豫,安慰道。
李定国眼前一亮:“总兵大人,您是说?”
“贼兵有20万之多,这南京城内外的勋贵士绅官吏不知道多少人会选择站在他们一边,而咱们的军队加起来也不过一万,袁大人手中有4000步兵,我所带的水师也就只剩下不到7000人,只靠这一万兵力,恐怕难以驱逐叛军。所以要想彻底赢得胜利,还需要继续调兵才行。”李彦直解释道。
“所以陛下让我回去,是统帅江东的军队赶来南京增援?”李定国恍然大悟道。
“多半是这样。”李彦直点头道。
“可是镇江那边就只有一些农兵,他们也不过刚刚分了田地,训练的时间也就一个来月,这样的军队能带出来打仗吗?”李定国狐疑道。
“农兵战斗力确实不行,但至少他们的忠心是没有问题的。”李彦直回答道。
这些农兵深受皇帝后恩,每个人都分得了田地,对皇帝的忠心毋庸置疑。当然,他们的战斗力比不上禁卫军,用于正面作战肯定是不行的,但是用来守城确是毫无问题。
南京城内的士绅官员勋贵都不值得信任,若是袁崇焕统帅大军兵临南京城外,南京城原来的军队不知道多少会和袁崇焕眉来眼去,会选择开门投降反贼。
而若是农兵能够及时到来,那么至少缓解了守城的兵力,以这些农兵为主力,守卫城池至少不用担心有人会开城投降“。”
“明白了,大人放心!”李定国凯兰说道,这一刻,他知道自己肩上的任务是何等的重要。
“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足够的船只,你这就乘船去镇江吧。”李颜值说道。
李定国部下的军队已经打残,枕边的话也需要耗费时间,倒不如让他们直接去镇江,作为军官,可以轻易就能组建一支数万人的军队。他来南京,必然能给袁崇焕狠狠一个颜色看看。
而这便是洪承畴和李颜值二人商量过以后,对李定国单并的处理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