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1章昏聩
大唐元贞二年八月初。
经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会审,户部侍郎高慎一案终于有了结果,共罗列高慎罪状二十余条。
李纲等人上书请斩高慎等六人,流配十余人,削夺官爵者四十七人,不折不扣的大案。
不过到了门下省,却被驳回,令法司逐条再审,说明皇帝并不满意会审的结果。
于是作为大唐元贞年间的大案,就此拖延了下来,高慎等人在狱中辗转求告,却没有任何回应。
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景象越来越是不堪,随后高慎等人四处攀咬,以求速死,也都无济于事。
此案的判决在中书,尚书,门下三省四处轮转,推来推去,一直不曾结案,高欢子孙的哀嚎之声屡屡不绝,让众人警惕之余,越加的不愿沾边了。
谁也不知道皇帝,或者是他的近臣们到底想要怎样一个结果,如此拖延下来,旁人先且不说,渤海高氏的名望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此案的效果几乎等同于悬尸示众,一些聪明人在八月间终于明白了过来,不由为皇帝的心肠和手段所惊。
杀鸡儆猴谁都会,可是能做到这种地步的……杨广,李渊之辈怕是都要膛乎其后了。
虽然大家嘴上都没说出个怕字来,但私底下再议论朝政的时候就谨慎了许多,没什么人再敢拿皇帝的出身,治政,用人等来开玩笑了。
即便是大家喜欢念叨两句的皇帝跟公主的风流韵事也少了起来,就算有人谈起,周围人等也少有附和,多数人还会认为你不够稳重,以后应少做来往,不然有朝一日身陷囹圄那得多冤枉啊。
皇权取得了完胜,正随着高慎一案渐渐趋于稳固,同时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贵族们的行止。
百姓们不管那么多,贵族狼狈的样子是他们最喜闻乐见的场面,街头巷尾的人们多出了很多的谈资。
八月间,天气渐转寒凉,朝堂上产生了不小的变动。
兵部侍郎王庆被召回朝中,转任户部侍郎,窦轨继任兵部侍郎,继续在外督运大军粮草。
鸿胪寺卿李道宗上任还没几天,如今调任兵部侍郎,说明他渐渐得到了皇帝的信任,而其年纪轻轻,便已任职过灵州总管,鸿胪寺卿,兵部侍郎等要害职位,显示出一位官场新贵正在冉冉升起。
渤海高氏新任阀主高表仁,数次入宫想请求皇帝了结高慎一案而不可得,却在此时升任鸿胪寺卿。
这让高表仁没有一点的欣喜,暗地里更是叫苦不迭。
正在高欢一脉叫苦连天之际,他却高升了,你说旁人会怎么想?这显然意味着高氏的分裂已不可逆转。
当然了,渤海高氏也从来不是一个整体,他们的分支太多了,即便是当年高欢一脉得势之时,也无法真正做到领袖渤海高氏,让高氏子孙尽都俯首听令,更何况是如今了。
现在只不过是长安高氏中两个主流家族产生了无法弥合的裂痕,当然两边早已有隙,如今不过是矛盾更深而已。
之后秘书监窦琎外放为河东郡太守,礼部郎中温彦弘晋秘书监,主持修撰隋史。
右骁卫大将军窦琮押解高慎一案的人证物证回京,转任右屯卫大将军,与尉迟信一道掌管长安驻军。
原右屯卫大将军陈圆,转任右骁卫大将军。
在宫中,窦美人成了窦昭仪。
扶风窦氏走了些弯路,如今重新有了起色,虽还不如李渊在时那么风光,可在众人看来,扶风窦氏作为皇帝的乡党,便宜算是占大了。
而其在高慎一案中“立功”不小,算是踩着高氏献上了投名状,让很多人鄙夷其行径,却也让不少人羡慕的眼睛发蓝。
在此期间,晋阳旧人大举进入户部,与关西世族一道将高氏落下的职位瓜分一空,得了好处的人不在少数,算是经历了一次小规模的政治分肥。
到了八月初的时候,与窦建德,萧铣的战事还在僵持之中,令人意外的捷报却从凉州传了回来。
左监门大将军庞玉率四千兵于左良川溃吐谷浑,土羌联军十余万众,阵斩吐谷浑,土羌首领十余人,虏获极众,一战名扬河西,当即便使凉州动荡的局面缓和了下来。
捷报来至长安,李破与他的臣下们都想不明白,此战是怎么打的,四千人破十余万大军,那画面简直不可想象。
如果换成是军中精锐对上义军,好像就不难理解了。
凉州大捷对中原战事影响不大,只是此战意味着曾经肆虐西北,屡教不改的吐谷浑在腹背受敌之下慢慢走向了衰落,不再能跟旁人争夺河西的控制权了。
高原上兴起的吐蕃开始让李破警惕了起来,一边召集臣下想制定一些民族政策,来缓和西北诸族的矛盾,一边下诏嘉奖梁州总管范文进,左监门大将军庞玉等人,同时令他们探查高地形势,做好出兵驱逐吐蕃人的准备。
此时吐蕃在高地上还立足未稳,正是予其当头一击的好时候,只是累于中原战乱未止,抽调不出太多的兵马,所以根本不可能成为接下来的用兵重点。
李破所言的准备,其实是在为将来更好的经营河西所做出的决定。
更让人意外的是,捷报传来不久,在敦煌地区歇脚的射匮可汗残部派出使者,经凉州来到了长安。
献上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西域土特产,表达了顺服之意,请求进入张掖地区休息。
他们对中原王朝的更迭并无多少认知,自隋末战乱以来,前隋的版图萎缩的厉害,张掖,西海,敦煌等地以前都是前隋的势力范围。
可现在嘛,很多地方都已经失去了联系,无论李渊还是李破都无暇顾及,更不会派兵前去驻守。
可能是追兵将近,又或者是敦煌地区的生活太过艰难,所以突厥人的请求更像是要内附于中原王朝,但一个不好许就成了引狼入室。
而且突厥人的诚意不足是显而易见的事情,送点礼物就想占去半个河西走廊,想的倒挺美。
李破没有挽留这些丧家之犬的意思,只是让鸿胪寺卿高表仁告诉他们,请射匮可汗的子孙到长安来相见,他们一定会得到皇帝的热情款待,到时有什么请求皇帝必定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突厥人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怏怏而去,至于他们会不会像处罗可汗那样全族来奔,估计就要看他们的敌人给不给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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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间,南阳细雨霏霏。
唐军不再攻城,而是再次猛攻城外营寨,梁军勉力抵挡,崩溃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很多城外梁军士卒有了怨言,将领们同样不愿再面对凶狠的敌人,纷纷请令入城休整。
周法明努力弹压,可在没有任何后援的情形之下,却也无计可施。
更为可怕的是,唐军眼见梁军不支,并未加紧攻势,而是分兵数万南下拔新野,进围襄阳。
二十多万梁军竟然不能拖住唐军主力,襄阳的求援文书去到江陵,梁国朝野议论纷纷,谣言四起,周法明已经率军降敌的传言蔓延开来,未几便传到了皇帝萧铣的耳朵里面。
萧铣大恐之下,几乎是本能的便令人抄了周法明的家,朝臣纷纷相劝,却也阻拦不住越来越是刚愎的萧铣。
八月中,萧铣杀周法明一家三十余口,连内史令萧阆都被他给吓坏了,再不敢于萧铣面前提周法明的名字,群臣震惧,同样不敢多言。
唯独周法明好友兵部侍郎王堔上书为周法明喊冤,更说皇帝未经有司,不察细清,只因谣言便擅杀周法明家眷,实乃昏暴之举云云。
萧铣闻之大怒,将王堔削官夺爵,下入牢狱,未几王堔暴毙于狱中,萧铣犹有不甘,又命人抄了王堔的家,以贪贿之名杀王堔一家老小。
明显这位君王已经杀红了眼,晋末乱世君王的乖戾在他身上体现的非常之具体,同时也意味着军事上的失利彻底击垮了这位萧氏子孙的意志,让他混乱的像个真正的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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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王堔确实死的很冤,周法明辜负了他的信任,唐军分兵没多久,周法明便已率部阵前降敌。
这不是什么临时的决断,周法明犹豫了差不多半个多月,眼见局势已难挽回,又忧惧于萧铣的刻薄寡恩,遂在八月中做出了选择,率十余万梁军降了。
尉迟恭等人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如果周法明一力守城不出的话,留在南阳的数万唐军已不足以攻取南阳。
战事打到这种地步,伤亡惨重之下,尉迟恭也已有了上书请罪的打算,这次出兵南下的战略到了此时看上去更像是一场赌博。
尉迟恭都能想象的到皇帝会有怎样的怒火等待发泄,只要一想到自己戴罪回京,皇帝对着他露出那标志性的灿烂笑容,他就不寒而栗,心中之忧惧不比周法明差多少。
周法明算是在关键时刻拉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