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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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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四章 忘

  那小沙弥断了一臂,血流如注,其状甚惨,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完全不顾自己的断臂,一脸狰狞地继续挣扎着扑向程锦。

  叶萍和文绍安带来的侍卫早已反应过来,齐齐拥了上来,将那小沙弥摁倒在地,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直到这个时候,看傻了眼的围观群众才惊叫出声,捂眼的捂眼,奔逃的奔逃……

  “谁也不准走,谁若要走,便当作同党就地处决!”叶萍断然喝道,瞬间吓住了不少人。

  他们得了那贼人的挑衅文书,早有准备,等的便是这一刻。

  “统统带走审问。”叶萍早已有了准备,手一挥,手下们便训练有素地将在场众人看管起来。

  大觉寺的众僧抖若筛糠,他们寺里的小沙弥公然行刺承恩侯的嫡女,他们又岂能脱得了干系?

  文绍安已经松了手,程锦站在他的身边,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她在心底暗叹一声,左右她也没什么好名声了,何必拖他下水。

  “多谢文大人救命之恩。”她正儿八经地朝文绍安裣衽行礼,那中规中矩的模样,仿佛他不过是个勇救弱女的义士。

  因为文绍安方才的举动而不悦的程夫人这才容色稍霁,也上前朝文绍安行礼,“文大人救命之恩,老身一家没齿难忘。”

  无论文绍安方才的举动是唐突还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救了程锦都是事实。

  “夫人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文绍安温和地回了一礼,低垂的眼睫敛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夫人与程五姑娘不如先入厢房稍事歇息?”

  “不必了,我知道你们要问话,方才不过是受了些惊吓,我们也不是受不住,直接问吧。”程夫人豁达地说,自从出了妖尸那事儿,她是越来越心大了,如今顾不得害怕,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那小沙弥为何会独独对程锦下手。

  “夫人请——”文绍安做了个手势,将她们请到厢房,自有下头的胥吏送上了笔墨纸砚。

  “程五姑娘之前是否见过那小沙弥?”

  “今日是第一次见,”程锦摇摇头,“他一直跟在那知客僧身后,看他的模样憨态可掬,我们都颇为喜爱,还同他说了好几句话。”

  程夫人连连点头,不明白为什么方才那个憨厚老实的小沙弥瞬间会变得那样恐怖骇人,一想到他始终包藏祸心地跟着他们,就不寒而栗。

  那不过是个孩子,谁想到竟会露出这样尖利的獠牙,若不是文绍安,她们怕是真会着了那小沙弥的道。

  想到此处,她看文绍安的眼神温和了不少,就算他方才在众人面前搂了程锦,也是情急之举,实在怪不得他。

  “说了什么话?”文绍安埋头记着,态度依旧温和,可程锦却觉得自己在说到“颇为喜爱”四个字时,他握笔的手紧了紧,可是再次细看,又丝毫看不出端倪。

  “我问他‘你今年多大啦?’,他说‘八岁了’;我阿娘问他‘为何来大觉寺出家?’他说自己是自幼被遗弃在大觉寺门口的孤儿,阿娘说了一句‘可怜见的’,就没有啦。”程锦将每个人说话时的神态语气模仿得活灵活现的,冲淡了凝重的气氛。

  “在下明白了。”文绍安写下最后一笔,便将笔录交予胥吏。

  “文大人,希望能尽快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也好让我们母女安心。”

  “一定。”

  “阿娘,我想同文大人单独谈谈。”

  “你!”程夫人不赞同地看着她,文绍安之前搂她,还能说是情急之举,此时他们要是独处,那可就不可避免地要产生风言风语了,“你一个小孩子同文大人有什么好谈的?莫要搅了大人的公务!”

  “我所谈的就是公务,与今日之事息息相关,”程锦转头对着程夫人笑道,“阿娘放心,我知道分寸的,此事事关机密,实在不便说与您听。”

  程锦同文绍安最相似的一点便是他们能用最温和的话语表达出最坚决的态度,他们骨子里其实是最强势不过的人,无论对方是谁,一旦他们做了决定,就绝不会轻易妥协。

  程夫人的眼神不可谓不严厉,可程锦却寸步不让,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

  “程夫人也想要尽快侦破此案,既然程五姑娘有话要说,程夫人可在外间稍坐。”文绍安静了一瞬,朝程夫人做了个手势。

  程夫人顺势看去,外间与厢房相距不远,坐在外间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们俩在做什么,倒也不算逾矩,绷着脸点了点头,跟着胥吏坐到了外间,眼睛却是一瞬不眨地盯着他们俩。

  “你都记起来了?”程锦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既然文绍安记起所有,此时定会布下结界,程夫人不可能听见他们说的任何一个字,兴许就连她看到的也只是幻象。

  谁料文绍安只是淡淡地抛下两个字,“不曾。”

  她猛地抬头,似是不信,似是不解。

  “我只记得术法,关于过去的一切都记不得了。”

  程锦愣了一下,随即自嘲一笑,“不记得也好,左右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忘了便忘了吧,只记得术法就好。”

  她一直都很清楚,选择萧晟为主是赵齐和她的选择,从来就不是他文定年的,他不过是因为他们而勉强跟随萧晟,从内心深处从未服过那个人,后来萧晟又害死了他,就连她都愤怒不已,又何况是他,想来他临死前也是怨恨的,若他真想记得,以他之能,那碗孟婆汤,怕是不喝也成。

  但那样不堪的记忆,还是忘个干净的好。

  文绍安静静地看着她,自认识她以来,她始终都是那么古灵精怪的,从未见过她这副端庄疏离的模样,这样的她与梦中那个孤绝的背影完全重合在一块儿,那种求而不得的哀伤绝望,再次袭上心头。

  “为什么是他?”他紧紧盯着她,咬牙问道,这句话是代文定年问的,哪怕他已经前尘尽忘,却犹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