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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达到百分之五十可正常阅读,请支持正版!花妮从叶悠悠的背后蹿出来,“你家的事咋样了?”

  又上上下下打量她,“咋觉着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花妮不知道该咋形容,却觉得这走路的姿势,特别神气,特别的,跟别人不一样。

  经了一回事,二妞就跟醒过来似的。以前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都不敢抬头看人。

  现在是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直看着你,一点都不带打怵的。

  之前村子里的人都在议论,公安的电话是谁打的,都说可能是那几个知青。但是花妮这会儿却可以确定了,这个电话,一定是二妞打的。

  外头的事情告一段落,叶家关起门来,闹了个天翻地覆。

  先赶回来的是大伯子一家,大伯叶茂在镇上的砖瓦厂当工人,今年好容易分了一间宿舍,大伯娘金翠带着儿子叶建国和女儿大妞去住了几天。这一出事,便都回了。

  叶茂在家里数落老太太,“童养媳的事要是传到厂子里,我的工作还要不要了。您怎么能办这种糊涂事,这可是要命的。”

  也幸亏叶家三代贫农,根正苗红,要是放到稍微能挑一点刺的人家,只怕全家都得挨批/斗。

  老太太这才开始后怕,抓了叶茂的胳膊摇,“不会有事吧,你可不能有事啊。”

  “二弟也是的,这种事,就应该关起门来自己解决,怎么能闹到外头去,凭白叫人看了笑话不说,到头来,你闺女也没落着啥好名声。”叶茂怼完亲娘又开始怼弟弟。

  叶贵嗫嚅的看着大哥,一声不吭。

  柳满红气的怄血,“你怎么不说你的亲娘,把咱们都打出去,自个儿关起门来打我闺女的主意呢。要不是我闺女机灵,等咱们回来,怕是早就叫人祸害了。”

  “男人说话,有你们女人插嘴的余地吗?”大伯看了一眼二弟,“贵儿,你说。”

  叶贵抱着头蹲在一边,半天都不吭一声。

  “别整这些没用的,老罗家要我们还钱,这钱的事,咋办?”叶家老公公敲了敲手里的烟斗,其实是空的,里头一根烟丝也没有。

  但烟瘾大的忍不住,别个空的,实在想了就着空烟斗吸二下,也能解解馋。

  “我们哪儿来的钱,别看他有工资,就以为是啥有钱人。我们两个娃娃要念书,以后建国还要娶媳妇,没钱。”金翠一听提钱,顿时不愿意了。

  柳满红瞪了一眼自家男人,“我们又没分家,钱不都归老太太管吗?我们一年上头,可没见过一张毛票。”

  “你这话就不对了,家里要赔钱,还不是因为你家二妞惹的祸。”

  金翠嘴巴不饶人。她早看老二家这个闺女不顺眼了,这回还给家里招了这么大的祸事,朝着她恨恨一剐。

  只这一眼,金翠就看出不同来,要是以前,这丫头保准头一低,不带看人一眼的。这一回,竟瞪大了眼睛和她对视,一点也没有退缩的意思。

  “你看你看,她还敢瞪我。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胆子,都是叫你们给惯的。这么点小就给家里破财招祸,再大点还不知道要怎么败家呢。”

  柳满红看着不吭声的丈夫,委屈的哭了,明明是老太太的错,可是所有人都怪她闺女。这个家,她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你不瞪我,怎么知道我在瞪你。既然没有分家,为啥大伯的工资不上交,建国哥和大妞姐就能去念书,为啥我就不能。大伯娘年年都做新衣裳,还有新鞋穿,为啥我娘就没有。既然这么不公平,不如干脆分家。”

  叶悠悠充满憎恶的看着叶家人,声音铿锵有力。

  柳满红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对啊,只要能分家,她和叶贵两个人挣工分,一家三口还能过的不好吗?看看别人家过的啥日子,他们过的啥日子。虽然这年头日子都不好过,可也有过的好坏之分。

  “老二家的,别不识好歹,要不是茂儿和祥儿撑着这个家,你们能过成个啥样。”叶家老公公一激动就敲烟斗,这会儿烟斗敲的“呯呯”作响。

  “你个不孝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娘,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你看看你自己,娶了个败家娘们,还是个绝户头。我们不分家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老了咋办,不指望侄儿,难道还指望闺女给你养老哇。”

  老太太腿一蹬就念上了,叶悠悠看的是叹为观止,这一句句的,还带押韵呢,随时随地freesty1e,这个家里谁也不是对手。

  “行了,别说了,爹娘都在,分什么分,小孩子家家,分家是你能提的吗?”叶贵终于站了起来,屈服于叶家老头老太太的淫威之下。

  “分不分家再说,姓叶的,咱们把话说清楚。谁靠着大伯和小叔吃饭了,我们两个挣的都是满工分。大嫂和他的两个娃,都在家里拿口粮,从来不下地。弟妹那个娇气包,说的好听嫁妆多,她吃自己的不干活,这些年,谁见过她拿一分钱出来。哪儿来的那么大脸,敢说我们靠着别人养活。”

  柳满红自从嫁到叶家,不知受了多少闲气。又因为没生个儿子,天然的底气不足。

  之前一直忍着,谁家没点难事呢,不都是这么过。可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她闺女就是她的命,出了童养媳的事,她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忍了这么多年,就象是一个笑话。

  “姓叶的,你是不是男人,你娘要卖了二妞,现在你还叫我忍,我告诉你,我忍不了。”柳满红疯一样捶打着叶贵。

  这一刻,她觉得脑浆子都要烧炸了,怒吼道:“我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窝囊男人。”

  “不能过就滚,咱叶家要不起你这个疯婆娘。”老太太狠一般的跺脚。

  金翠抿了嘴,躲在自家男人身后笑。

  “走就走。”柳满红冲回屋卷吧卷吧,再冲回院子,一手牵了叶悠悠就走。

  “走了就别回来。”老公公开始敲烟斗,一下敲到了叶贵的身上,“不许追。”

  柳满红开始走的飞快,然后越来越慢。叶悠悠感觉到她抓着自己的手,越收越紧,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附身在十五岁的农村小姑娘二妞身上,一来就遇到这么多的事,早做好了她可能得靠自己一个人生活下去的准备。

  叶家的人,再恶毒,再下作,对于原本就和他们没有亲情的叶悠悠来说,只觉得厌恶,却没有失望或是伤心一类的情绪。

  但对于柳满红,她却是心疼的。她承认自己是个凉薄自私的人,但她最受不了的却是别人对她的好。

  就象柳满红,她用一颗母亲的心对待叶悠悠,叶悠悠就没办法不用一颗女儿的心回报她。

  “妈妈是在等爹追上来吗?”

  柳满红语塞,她不管不顾的跑出来,可是又能上哪儿去呢?这会儿才现,天大地大,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妈妈,去姥姥家吧。”叶悠悠的记忆中,二妞是有个姥姥的,一个人独居,总是哭,哭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

  二妞的记忆里,有关姥姥的记忆不多,但都很美好。

  并不是柳满红不愿意去看老人,而是现在的粮食供应本来就紧张,要是他们去了,娘俩就得吃掉她老娘几天的粮食。

  这个年代,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去别人家坐客,都是自备干粮。象他们这样空着手,就连娘家都不好回的。

  “没关系的,我们先去坐坐。”叶悠悠摇着柳满红的胳膊,柳满红心想,是啊,去坐坐也好,她也有很长时间没回去看老人了。

  “你姥姥家住的可不近,二妞还走不走得动。”柳满红既然决定了回去看她娘,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叮嘱女儿,“一会儿姥姥吃饭,你就说吃过了,也别提家里吵架的事,省得姥姥担心。”

  “我不说。”叶悠悠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她爹叶贵追出来,可是很快,就有人把他拉了回去。

  叶悠悠和叶贵离得很远,但不知道为什么,叶悠悠觉得他们的眼神对视上了,这样的对视让她很不舒服,扭头跟上了柳满红的脚步。

  她知道,叶家人是算准了他们母女俩无处可去,没有粮食就是在娘家也不敢多呆。等着他们母女俩走投无路,乖乖回去,到时候认错认罚主动权就全在他们手上。

  但叶悠悠怎么会让他们如意呢。

  出了村子,叶悠悠让柳满红等一等,钻进了一片林子。农村的野外哪有什么厕所,都是找个林子一钻,柳满红很自然的帮闺女放哨。

  柳满红看到闺女从林子里出来,双手还拽着一个口袋拖行,赶紧道:“这是谁家落下的东西吧,赶紧放回去,人家一准会回来找。”

  “这是我的东西,让花妮帮我藏的,娘拿着带到外婆家,我们就不会饿肚子了。”叶悠悠把口袋打开给柳满红看,三十斤白花花的大米,香的让人恨不得生着就吞下一把。

  柳满红咽了咽口水,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不是就是……这,这怎么行,赶紧送回去,罗家不是让咱家赔吗?”

  叶悠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娘,罗家是让老太太赔,管我们啥事。您和爹风雨无阻天天下地,挣的工分,换成粮食和钱该有多少,您吃到数了,还是您闺女吃到数了。还不是拿去填大伯和小叔家的嘴,凭啥咱们饿的半死,他们天天吃饱饭啥也不干。这就是我的,我就是喂猪喂狗,也不会还给他们。”

  提到弟弟,柳满红即骄傲又惆怅,还带着点埋怨,要是他活着,她咋会在叶家活的这么憋屈?

  王桂花心里酸,她也不相信儿子死了,外头人都劝她立个衣冠冢,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如果他真死了,怎么会连个梦都不托给她呢,一定还活着。

  “不像你弟弟还能像你,你自己想想,你婆婆干的那些事,哪一桩你躲开了。就说你家叶贵和你大伯子一块过了砖瓦厂的初审,咋到了复审的时候,你婆婆就非肚子疼到要去市里的医院,还非得你家叶贵去送。你明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可你拦住了吗?”

  “我……”柳满红一脸羞愧,她不仅没拦住,叶贵还跟她大吵一架,婆婆到处说她这个儿媳妇教嗦她儿子不管亲老娘。弄得她那段时间灰头土脸,出门都怕被人指指点点。

  “还有那一年……”王桂花随口数了几桩事,又问她,“这一回,你婆婆要把二妞弄到罗家去换钱,你就没看出点什么来?”

  一个小丫头,能从老太太手里逃脱,还能把老太太算计进去挨一顿揍又赔钱,罗家算计进去儿子判刑自己成了坏份子,最后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得了粮食和钱。

  在外人眼里,老太太落了个没脸,二妞却成了被同情的小可怜。柳满红跟婆婆斗了这么些年,也没赢过这么大的彩头。

  柳满红迟疑了,这还真像是弟弟的手段,“要不怎么说外甥像舅,幸好这个丫头像了她舅。”

  王桂花也很满意,“往后,凡事多跟闺女商量着办。”

  带着对新生活的憧憬,柳满红点了头。

  一连几天,叶家都没动静,柳满红坐不住了,王桂花却半点不急,“给我把眼睛收回来,看什么看,稳稳当当坐着。急着回去替他们家扛活呢,还是急着回去吃窝窝头喝野菜糊糊。”

  “妈妈,咱们帮姥姥干活好不好,隔壁花妮的爹就总去花妮的姥爷家,去给她姥爷干活。”

  “二妞乖,你不用替姥姥干活,有你妈呢。至于你爹,他是叶家的老黄牛,我哪儿指使的动。”王桂花被外孙女这一提醒,一拍柳满红的背,“既然坐不住,就下地干活去,在哪儿干不是干。”

  农村的活计多着呢,想干活,从睁眼到闭眼都不用闲的。柳满红有了活干,心里反倒踏实了,乖乖跟着王桂花出去。

  叶悠悠不愿一个人在姥姥家呆着,也跑了出来。小湾村人少,但紧挨着有一大片淤泥地,所以来了不少知青,说是要帮着开荒,清淤造田。

  有的知青散住在村民家里,大多数就聚集在村尾,由一所废弃的小学改造而成的临时住所内。

  溜溜达达的叶悠悠闲逛到这里,就看到一个穿着白的确良衬衫的年轻人走过来跟她打招呼,“你是谁家的,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叶悠悠抬头,就见着说话的人冲她笑,就象油到腻的油嘎啦,一股让人透不过气的闷味。

  但笑的满脸桃花的人,一点也不知道在小姑娘心里,已经将他划在骗子那一栏,很是自信的冲她道:“你们家养了只鸡没有,我给你变个戏法,拿一只鸡我给你变成两只。”

  “我说油青子,你干嘛呢,又不上工,在这儿骗小姑娘啊。”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猛一拍油青子。

  油青子将他一推,“去去去。”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有本事你一会儿别沾光。”

  将人赶走,油青子又开始忽悠,叶悠悠忽然伸出手,“那你得押点什么在我这儿,我才信你。”

  “嘿,我一个读书人,我能骗你一个农村小姑娘吗?”油青子腆着脸自吹,“我这个戏法一天只能变一次,你运气好赶上了,不行我可找别人了。”

  叶悠悠点头,“那你找别人吧,我姥姥说了,我家的鸡是要送到供销社换钱,到时候给我买糖吃的。”

  “看看这是什么?”油青子从裤子里摸出一块硬糖,塞到叶悠悠手里,“跟你换。”

  叶悠悠嫌弃的看了一眼没有包装纸的硬糖,摆摆手,“我要带花皮纸的奶糖,整整一包。”

  还特意用手比划了一下,表示要那么多。

  “你这小丫头,事还挺多。”可是油青子嘴馋了,想到肥美的烤鸡,就止不住的流口水,让叶悠悠等在这儿,跑回去找几个条件不错的知青,七七八八凑齐了一把奶糖。

  “这下可以了吧,赶紧去把你家的鸡抱来。”油青子一股恼把糖塞到她的手里。

  叶悠悠笑眯了眼,“你等着。”

  呵呵,您老慢慢等哈。

  得了信的辛墨浓匆匆赶回王奶奶家,就看到小姑娘坐在小院的高凳上,翘着两条腿,叠在一块晃晃悠悠的荡着。小圆桌上整整齐齐摆了十几颗糖,正慢条斯理剥开一颗,往嘴里送。

  再看一眼王奶奶家的鸡圈,三只鸡一只也不少,窝在鸡窝里打盹。

  “叔叔,吃糖。”小姑娘倒是一点也不小气,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递上一颗糖。

  辛墨浓脸色一僵,摆手道:“我不吃,你留着慢慢吃吧。”

  小姑娘似乎有点害怕,怯生生的把糖塞到他手里,“哥哥,吃糖。”

  辛墨浓知道自己脸色重,赶紧松了松眉头,这么点功夫一颗糖已经卧到自己掌心。

  然后就见小姑娘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对他说:“吃吧,是位很好心的知青哥哥送的,我今天遇到大好人了。”

  说话的时候,嘴里一股奶香味飘出来,喷到辛墨浓的脸上,有点痒痒的,又有点甜甜的。

  “对,是遇到大好人了。”辛墨浓收拢指尖,将糖收下,紧绷着肩膀走了出去。

  叶悠悠等辛墨浓一走,从凳子上跳下来关好院门。

  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姑娘,当然看的出来,辛墨浓怕她上当受骗,是特意赶过来阻止她的。就是不知道,她相信自己没有。

  可她就是个农村小土妮啊,没见过世面,也听不懂知青哥哥那么复杂的话。人家请她吃糖,她就拿了,嗯,就是这么一回事。

  简简单单的,质朴的,劳动者之间的友谊。

  辛墨浓捏着糖回去,看到油青子等了半天没等到人,才现自己上当受骗,然后又是跳脚又是诅咒模样,让他的心情非常愉悦。

  顺便当着他的面,把糖吃了,嗯,心情更加愉悦了呢。

  王桂花和柳满红一回来,就被叶悠悠一人一颗,塞了奶糖到他们嘴里。

  炫耀的问道:“好吃吧。”

  等问明白了,柳满红还有点不好意思,她真以为是人家送的呢。

  王桂花却直接乐了,“二妞做的对,对付这种人,不用客气。”

  伴着奶香味吃了饭,就听到有人敲门,一边敲还一边喊,“叶贵他媳妇在不在,你公婆亲自来请,你还不赶紧开门。”

  叶悠悠开的门,老头儿老太太加上叶家的三个儿子,全都到齐了。

  王桂花看了一眼,淡淡道:“就在院子里坐吧,满红去隔壁借几个板凳,二妞也去。”

  这年头别说板凳,就是筷子和碗每个家庭也是有数的,要办啥大事,都是互相借着使使。

  刚搬来凳子,老太太就开始捶腿,“亲家也不说给我们一口茶喝。”

  柳满红端了茶,老太太看着儿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舒服,冷哼一眼,端着碗一气喝了个干净。

  “满红,爹妈为了接你回去,饭点都没赶上,家里有啥,给咱爹咱妈垫垫。”叶贵拉了一把柳满红。

  王桂花冷笑,可是看女儿祈求的眼神,还是无奈的一挥手,“去搅一碗野菜面疙瘩,别让人家说我一个老太婆失了礼数,亲家一来好几个人,都不给招待的。”

  叶家老太太才不理会这点子挤兑,还了罗家一百块钱和三十斤大米,家里极度吃紧,能省一顿是一顿。

  “吃了饭,叫你闺女收拾收拾回去,咱们也就不计较了。”老太太厌恶的看了一眼叶悠悠,眼神冰冷的象一条毒蛇。

  “你们不计较,这话可真有意思,啥叫你们不计较。敢情卖了我外孙女当童养媳的,是我闺女啊。”

  王桂花肝火腾的一下子升了起来,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呵,看亲家这话说的,你闺女到咱们家多少年了,就生了一个赔钱货。害我家贵子没儿子养老送终,成了绝户头,还有脸回娘家闹腾。这要是搁别人家,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也就咱家贵子脾气好,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真把自己当块宝了。”

  老太太特意拖了几天,家里少两个人,正好省粮食。可这两个人一惯是家里吃的最少的,干的最多的。

  粮食没节省多少,家里的活计却没人干了。

  养猪喂鸡下地挣工分,挑水做饭洗衣裳,要不是大儿媳妇和小儿媳妇叫苦连天,她且还要再拖几天呢。

  “我闺女又不是不能生,生得出女儿就生得出儿子,这些年怀都没怀上,没有种子怎么芽,都是老娘们,说的好像谁不懂是咋的?你们要是这个态度,就赶紧回去,也不用再来了。”

  说完嘲讽的一笑,“我忘了,你们家还有个大妞呢,咱们生产大队有好几个大傻子,亲家母怕是要赶着时间相看吧,咱们就不多留了。”

  “姥姥念过书?”叶悠悠轻轻重复了一句,在心里算了算姥姥的年纪,越对姥姥的来历感到好奇。但在这个年代,追问这些不是明智之举,叶悠悠聪明的没有开口。

  回到叶家村,他们的新家,要从叶家和花妮家之间,一条极小的夹道进去,孤零零的一间房,窗户的旁边,重新开了一道门。之前和叶家相通的一道门,已经里外锁死并且封住。

  后院杂乱的泥地里,临时搭了一间厨房,三面都是泥墙,顶上搭了一张防雨布,土灶上连个锅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这几天,是怎么吃的饭。

  “二妞,你回来了呀,哇,你身上穿的是新衣裳吗?”花妮从自家屋子里的,推开窗户伸出脑袋,歪头冲着叶悠悠招手。

  “花妮。”叶悠悠也冲着她挥手,把奶糖揣到口袋里,问柳满红,“妈妈,我想去找花妮玩。”

  “去吧。”柳满红拿了一个馒头出来,“和花妮分着吃。”

  “不用了,我给花妮留了奶糖。”叶悠悠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

  花妮看到奶糖,惊呼一声,羡慕道:“你姥对你可真好。”

  叶悠悠也没解释,拔出三颗塞到她手里,“给你吃的,我还没谢谢你每天给我送土豆呢。”

  “那算啥啊,我爷说,这叫守,守什么助什么,反正是应该的。”花妮吃了一颗,将好看的花纸展平,和另外两颗糖一起,小心翼翼的收进了荷包里。

  “守望相助。”

  “对,你咋知道。”

  “生产大队可能要办识字班,到时候咱俩一块去。”叶悠悠把小湾村的消息告诉花妮,两个人背了背篓去山上捡柴,就算是在一块玩了。

  这年月,谁家都这样,五六岁的孩子就开始跟在大人屁股后头做事。农忙的时候,小小一个人儿挽着比自己还大的蓝子去捡稻穗也是常有的事。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许告诉别人。”花妮上了山,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悄声对叶悠悠说道。

  “啥事,我保证不告诉别人。”叶悠悠也被她的紧张气氛感染了,压低了声音应道。

  花妮带着叶悠悠拔开一处荆棘,两个小人儿半跪在地上爬了进去。爬的时候叶悠悠才现,地上的荆棘已经被拔掉,只剩下平整的土地。

  之所以没人看出来,纯粹是因为外头一层荆棘和两边的荆棘交错着纠缠在一起,掩盖住了这条小路。

  爬进去,叶悠悠才看到一大片的荆棘地,中间被移平了一小块。因为隐藏在最中间,从外头根本现不了。

  除非有人闲得没事干,特意砍掉荆棘林,才能现。但显然,现在的人,绝不会有这个闲功夫。

  看着这一小块土地上黄的枝叶,属于二妞的记忆跳了出来,“土豆。”

  花妮扒开土,从里头捡出三四只土豆扔到背篓里,又扒出两只扔到叶悠悠的背篓里。

  “记得千万不要说出去。”

  这一小片土地,明显就是花妮家里私自开垦出来的,这个年代,对于各方面的管制几乎达到了顶点。所有人,都要在生产大队下属的各个村里干活,无论什么样的活计,都通过工分计算,然后年底时放相应的粮食和钱。

  别说外头,就是自家院子里,瓜果蔬菜都不许种,每家每户养鸡养猪也都有数量的规定,过不仅要没收,甚至还要罚款。养的鸡下了蛋,要么自己吃要么就送到供销社换点票据或是钱。

  象这种私下种土豆的事,要是被抓住了,不光要拔了还得罚款。要是再赶上成份不好的人家,把全家人拉出去批斗扔石头也是有的。

  叶悠悠不禁捂住“呯呯”直跳的胸口,“那你为什么会告诉我。”

  “嘿嘿,咱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花妮笑的一点心机都没有,肉肉的鼻头蹙成一小团,让叶悠悠忍不住上手捏了一把,“对,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有了共同的秘密,叶悠悠和花妮之间的友情迅升温。

  回去之后,一身衣裳裤子都沾满了土,柳满红烧了水让她洗澡,一边给她洗衣裳一边埋怨,“这孩子,一点也不知道爱惜。”

  “嘻嘻,以后不会了。”叶悠悠洗完澡,在屋里换上衣裳。农村哪有什么卫生间,都是在屋里摆个大澡盆洗澡,然后再把澡盆抬出去倒水。

  这会儿看到屋里唯一的一张床,有些犯了难。二妞的记忆中,他们一家三口,都住在这一间屋子里,也只有这一张床。柳满红睡在中间,叶悠悠睡在靠墙的那一边。

  她总不能凭空变出一张床来吧,只能叹了口气,继续将就。

  叶贵下工回来,看到女儿,难得了露出一丝笑意。吃过饭洗完澡,一家人在整理干净的后院乘凉,也是一天中最惬意快活的时间。

  叶悠悠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练字,前一世她就没好好练过字,仗着是互联网一代,凡事有手机和电脑就行了,压根没在这上头下过功夫。

  但是这一世不行,她将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不可能接触到电脑的,更别提智慧型手机。

  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就是一个人的第二张脸,必须抓紧时间,争取把第二张脸也修炼的漂漂亮亮。

  叶贵在后院摆弄从山上砍下来的木头,准备给自己家做几张凳子。只要不拿出去卖,自己用是没人管的。

  柳满红则是在一边洗着衣服,她现在满心都是轻松,嫁人十几年,直到今天才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怎么想怎么高兴。

  第二天,叶悠悠约了花妮一块出门摘野菜,路上还看到了村支书的女儿,和一个年轻的后生,一起上的山,但特意避开人多的地方,专门往人少的地方钻。

  “那个是来咱们村的知青,叫高大朋,之前谁也瞧不上,这几天忽然黏着小媛姐,我觉得,他不是好人。”

  “你又知道他不是好人了,他怎么得罪你了。”叶悠悠看花妮一本正经说别人不是好人的模样,直接把她给逗笑了。

  “因为,他,他,算了,反正我知道,他不是好人,你千万别被他给骗了。”花妮恨恨瞪了一眼高大朋的背影。

  “好好好,他是坏人,我绝对不会上当受骗,可以了吧。我们花妮说什么,就是什么。”叶悠悠怎么会为了一个外人,跟自己的好朋友生份呢,当然是选择相信她啦。

  摘野菜的时候,幸好有二妞留下的记忆,否则叶悠悠肯定会露馅。

  什么,这个白毛藤能吃?这不是一味中草药吗?内服外用两相宜,能够止痛祛风湿。

  还有,蒲公英的叶子居然能吃,简直不敢相信。

  还有还有,灰灰菜又是什么鬼,明明是杂草吧。

  “二妞,你嘀咕什么呢?”野菜绝不是想像中铺开一整片让你去采,而是东一颗,西一颗,要慢慢去找,有时候还得扒开一些密实的杂草,才能确定里头没有能吃的野菜。

  所以他们离的并不近,花妮能看到叶悠悠的嘴一直在动,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没,我在背书呢。”叶悠悠赶紧停下吐槽,顺便给她背了一段课文。

  “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坐在船上抬头看,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你可真厉害。”花妮语带羡慕,对于会念书的人,她保持着天然的敬畏之心。

  他们家孩子多,没法供他们全部去读书。他们爷爷倒也公平,让他们自己抓阄,谁抓上了谁去。她运气不好没抓上,她姐姐抓上了,可是后头学校里越来越不太平,开始聚众闹事到处串连,还打了老师,爷爷就叫姐姐就回来挣工分,准备说个好人家嫁了。

  “等识字班开了,大家一样厉害。”叶悠悠迫切的期待着,这可是她的掩护,否则她以后要怎么说自己已经自学到考大学的程度。

  等他们找了半篓子野菜,就已经累得不能动了,休息一会儿,又捡了一捆柴才下山。花妮下午还要去割猪草,叶二妞以前也割过,现在当然是不用了。

  回到家,看到柳满红坐在厨房门口抹泪,叶贵蹲在房门口,又摆出他的经典造型,双手抱头一声不吭。

  “妈,出啥事了。”看到这两个人对峙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你问你爹去。”柳满红恨恨瞪了一眼叶贵。

  “爹,咋了。”叶悠悠放下背篓,把柴放到厨房后头的塑料布下头,又把野菜装到盆里,一会儿要洗出来,再过一遍水去涩味,才能或炒或煮当青菜吃。

  “那个,你奶早上过来,说大妞要参加学校的活动,借你的白衬衣穿一天。”叶贵也很委屈,他亲娘来开了口,又是他的亲侄女,他能不借吗?

  但是叶茂拿不出三百块钱,他当工人至今,也只存了二百块,这笔钱原本是不少了。可是现在光一份工作,就还差着一百块。

  “祥啊,你说这事咋办?”老头儿问自己的儿子,叶祥今天回来,是准备拿钱的,结果正好碰上叶建国回来要钱,这一下,钱的事就不好说了。

  老儿子大孙子,老俩口的命根子。如果换成叶祥和叶建国的事冲突上了,老头老太太还有可能无法决择。但换成儿媳妇和大孙子,这还有啥可决择的,当然是选择大孙子。

  叶祥一听老头儿这话,就知道他们的心偏了。

  顿时气的跳了起来,“爹,建国的同学才多大,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呢。我这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再说我跟老丈人都说好了,跟你们也提前打过招呼,现在反悔之前找的关系就都白搭了。”

  “三叔,这话就不对了,纺织厂招工是要考试的。你找了关系,也不能代替三婶考试的成绩吧,要是她成绩好,不用找关系,不也一样能进。我这个事,是不通过外头招工的,直接内招。这能一样吗?”

  叶建国现在心急上火,满脑子都是这三百块钱的事。

  叶祥被他怼了一把,满肚子的气,但他总要给家里人解释清楚才行。

  “考试分成笔试和面试,笔试过了,还得厂子里七八个领导一块面试。有一个领导觉得你不合适,笔试再高也没用。我老丈人就是找人把这七八个领导全打点一遍,只要这些领导都点了头,就能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