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当血淌到脚下
男人一把把相片抢过去抱在怀里，眼神满是戒备的模样让陈子瑜愣了一下，随后他用一种半是感慨半是羡慕的语气缓缓说道：“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啊，是您的孩子吗？”
“……不，不是……”戒备收敛了点，男人低了低头，“是我弟弟……”
低下头的时候脸上的泪痕纵横交错还未干涸，仿佛岁月从未善待这个人，二十几岁的声音，却是四十几的面容，每个见到他的人大概心里都会滋生出这样一种想法：这个人可真可怜啊。
“……啊，”陈子瑜沉默了一下，“您弟弟……”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他忽然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他，陈子瑜强忍着把他踹开的冲动听他讲话，“那明明是那个老男人做的孽为什么要他还？！他还这么小……这么小……”
说完他真像个无助的父亲一样掩面哭泣，陈子瑜突然想到有种叫恋童癖的心理变态疾病，不免脸色黑了又黑。这是兄弟之间的感情吗？确定没有上升到某种高度吗？？
“那个……你……对你弟弟真好啊……”陈子瑜皮笑肉不笑地客套了一下，终于觉得自己应该是认错了人，于是他悄悄站起来，“我去楼下叫个人，司先生稍等。”
他慢慢绕过瘫在地上的男人，挪到窗户边上时松了一口气，一手拿起桌上的工具包正要溜出去，男人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
没错就是弹起来的，他站起来紧接着朝陈子瑜那边扑过去同时大喊着！——“不许走！”
我去你神经病啊！
陈子瑜头皮一阵麻，眼疾手快地躲开那一波白鹤亮翅，冷风一阵阵从大开的窗户灌进来，吹得人心头怵。
“不许你走！”
“呸我不是你弟弟！”
撞碎了一只玻璃杯又把刚收拾好的修理包撞掉地上散了一地的工具后，男人再次扑过来，这回跳起地更高，眼神更紧张，陈子瑜倒吸一口气原地三百六十度大转身，他手指擦着耳朵堪堪掠过去。这回他的头砰地一下撞在窗户边，陈子瑜刚松一口气，转过头来就看到他居然从窗户口飞了出去！
吓得他连忙伸手去捞，一只手用力接住他的，陈子瑜从三十二层往下一看，男人悬在半空中仰着头，于一片阴影里，露出病态的笑容来低声说：“抓到你了。”
渗人的寒意不是因为冬季，而是因为眼下这个人，陈子瑜被他拉得整个人都要跟着往楼底下坠，便想努力收回手，奈何那男的力气突然大起来！
他突然间换了个眼神，大概是光线的改变，或者是陈子瑜的错觉，这个男人突然跟刚才不一样了。颓废依然还是颓废的样子，但是疲倦一扫而空。这眼神让陈子瑜蓦地有种他就是想把自己带下去的感觉，心头疑云顿起，然而他不及多想，缓了缓才平衡到那股想把他带下楼的力道，然后再借着窗台用力，最后把他拉了回来。
一拉回来陈子瑜飞快抽回手往后退了几步，眼睛迅一闭再睁开，忽然他神情凝固了。
陈子瑜清晰地听到了血肉被撕裂的声音。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他踩在相片上手上一把螺丝刀，血从后心窝汩汩冒出，延着刀柄自由落体，最后在地上绽开无数朵凄艳的花来。
陈子瑜想去抓那把螺丝刀，然而动一动就钻心的疼，寒冷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地渗进这具身体里，他极力想扭头，背后那个人忽然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开始缓慢沉重地旋转起握柄，那是一种心脏被切碎的感觉，黏嗒嗒地在胸腔和着血液正被人拼命搅拌成一团浆糊。
他瞳孔开始涣散然而神志还是极力清醒着的，因此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地上的血迹已经开始往门口延伸，世界在晃动，陈子瑜没办法看清楚背后那个人的神情，只能在滴滴答答走着的时间里听到脚下有玻璃碎开的声音——那相框碎开了，男孩的脸被血迹浸染，那微笑不知究竟在嘲讽什么……？
这回抓着螺丝刀的力道消失了，他努力撑起眼睛往后看了一眼，男人的神情茫然无助又惊恐，却没有邪恶的笑容，他望着自己满手的鲜血惊慌地张大了嘴巴。
前所未有的失重感和冰寒彻骨迅笼罩了他的感官，陈子瑜努力想睁着眼，致使他居然看到了一片白茫茫的颜色。远处突兀响起来女人的尖叫，紧接着就是巨大的骚动，此起彼伏的惊吓声。
药剂在哪里呢……他……还等着用啊，如果没了怎么办？自己死了倒没什么……只是还有谁会帮他重新坐起来呢？
……那个，在监牢里他能感受到的唯一一抹光。
古有云，身体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然而他没了爸妈也可以活得好好的，却始终不能没有那个孩子……
但是他的确有些累了，那是种看不见希望的累，就像一个怕黑的小孩儿在黑暗里踽踽独行，大声问着有人吗有人吗，却始终没有人回应他，时间久了之后黑暗就逐渐把这个小孩子同化成没有生命的东西了。
……
顾晟突然有点心神不宁的，他收拾收拾居然把原来放好顺序的文件有弄乱了，他慌忙整理好，然后往秦小倩那边看了一眼，她举着话筒在询问最后一个问题，旁边其他地方的记者挤来挤去的让这个后台休息间充斥着一股子不明所以的味道，忽然外面吵了起来，他跟着这个经纪人朝外头走，一看是有人闹事，问了旁边人，才知道是单家大少爷。
真没意思，顾晟看着秦小倩在拍照片，感觉有些无趣。自从刚刚他跟她说了那么一长串话之后她就始终没搭理他，倒搞得像顾晟欠了她似的，事实上他也没说错嘛。
视线在周围一扫，目光忽然停下来，人群里他看到那个人了，因为相貌还挺出众，自然显眼，他拎着什么东西孤零零站在那边好像在往这边看又像不是，过了几秒钟他往楼上走去，一直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收回目光。
突然正厅大门那边突然闹腾起来了，人群里迎面过来几个保安，平时一个两个出现都是正常，可一次性出现五六个就是有大事生的样子了。
“找！把冒名顶替东方家小姐少爷的都挖出来！”有人这么喊道，顾晟不屑地撇撇嘴，对于把这种地位的人都捧在手心里的行为有点不感冒，“男人特征是带着帽子，眼睛是金色；女人相貌平常，无特点。”
唉等等？这两个人不就是……？
顾晟连忙跳下台子匆匆往梁倩之前被带走的方向找过去，一楼一圈下来没有看到几个房间，开着的都放的些杂物还有因为宴会临时挪开的椅子桌子尽数都在里面，关着的他听了听动静无一不是没声音的。
可能已经出来了不在这里，顾晟这样想着，突然二楼传来清晰的摔杯子的声音！
骚动缓了缓，然后就把这微不足道的声音埋没了，忽的天际一声惊雷炸响，弯弯的下弦月迅被乌云遮盖掉，大有一副天地动荡之势。人群里窃窃私语着冬天又怎么会听到这么清晰的响雷，一时都朝外面看。
“啊——！”楼上有女人惊叫起来，又是一声泣鬼神的响雷，凄厉雷光照亮了许多人的神情，包括顾晟的，也照亮了房间里一个瘫坐在地上满脸惶恐的男人还有个静静站在血污里的青年。
“呲——！轰隆——！”
银光划破天际，这一声则照亮了顾晟瞳孔里凝固起来的影子，他大脑突然间一片空白，冷得浑身抽搐起来。
他有点想吐，特别是浑浑噩噩挤开人踏进去，脚尖踩上那一摊血的时候，顾晟触电般缩回了脚。
门口观望的人群里，从最起初的震惊和呆滞渐渐回神，窃窃私语终于大了起来：“有谁……打个电话啊？……”
“谁打个12o吧……？”
“手机没电了……”
“……”
那是种源于良心的不安，又因为人性的复杂被演绎出来的矛盾心理，忽然间顾晟握在手里的手机响了，众人寻求安慰般看过去，顾晟低头看去，屏幕上模糊的字逐渐清楚了——“陈晗默”。
“……喂……？”他说话声音有点抖，更没想到回应他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喂？顾晟？你在哪里？”
“嫂子……？”心脏好像回了暖，他用力握住手机。
“顾晟你哥他……！”
“他怎么了？！”刚有些温度又冻成了冰渣渣，顾晟感到浑身血液都冲到头顶，接着就听到女人大喘气的回答：“……原来是低血糖啊……吓死我了……”
医生在旁边安慰了一下她紧接着就走远听不到脚步声了，顾晟缓了缓神，才半是安慰半是胆战心惊地安慰她：“那就没事了，嫂子你临产期也要到了，平时也注意一下身体，我……会尽快赶回来的你也别太操劳了，他应该是平时做手术太辛苦了，煲个汤什么补补就行了，恩？”
“……有点担心……啊顾晟你是不是在工作啊打扰到你了吗？”
“……没，没有……”
梁倩在他挂断电话的时候冲了进来，她还穿着扭脚的高跟鞋，但是对那一大摊触目惊心的血她的神情依然镇定自若，只是脚步很急，语气罕见地凌厉，正眼也没看他一眼只是直接掏出手机把那三个被众人含在嘴巴里酝酿了很久的数字，终于拨了出去。
事实上，顾晟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是惊恐到极点的表现，其实她很想哭，但是崩溃了就没人能帮他们；她也很想冲自己还有那些看热闹的人火大声质问凭什么一个简单的12o也不愿意打，但是命悬一线时间太金贵他等不起。
心里防线就这么脆弱，能禁得起多大的风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