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这大街小巷的，棠铺子李管事是名人，一见到李管事带着一男童出来采买，街坊邻居都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儿子都那么大了啊，李管事长得够面嫩的！”
也有的婆姨想给李管事介绍自家姑娘，一看唐小棠的模样，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没那么小吧，于是凑过来悄悄问李信：“这不会是东家……”
李信笑道：“是东家的孩子。”
拉着绿枝逛都没得那么多瓜子干果的，可李信就在她后头，大娘大爷见到了，都得往她手里塞些甜嘴的。
唐小棠羡慕：“这些大娘怎么地都对你那么好的？”
李信侧脸秀气，低下头能瞧见线条干净的下颚，唐小棠情不自禁就把手贴他脸上了叹息：“算啦，你也别答啦，一定是为美色所惑啦。”
李信的双颊被小孩的手捧着微怔，一双眸子不自然地看小孩：“哪有什么美色。”
又顿了顿，李信看了看四周，朝唐小棠道：“往后不得随意摸别人的脸，你可知道了？”
“走路不能与人靠的近，别的人要来与你说话你就躲绿枝后头，这样摸别人的脸更是不行了，连手都不可以。”
李信神色认真，“内外各处，男女异群，不窥壁外，不出外庭。男女大防一句话也不说虽不实际，可官家小姐尤为注重名声，甜甜是富家小姐，遇到外人定得让李婆与绿枝挡你前头把关。”
一席话下来唐小棠的心拔凉拔凉的，她本就是个女色狼，好不容易借小女孩的壳可以摸上一摸这玉面郎君，竟被老学究当作不懂事的小孩告诫一番。
唐小棠有气无力：“知道了，以后定是不会做如此轻佻的举动了。“
小孩乖巧，李信欣慰地想拿手去摸一摸她的小脑袋，可突然想到他先前自己说的，又把手放下来。
本是高高兴兴一道去采买的，才买到一半呢，两人之间的距离越走越长、越走越长。
不是李信走得慢，是唐小棠这一赌气竟然跑起来。
街市上人熙熙攘攘，唐小棠仗着小身板能往空当里钻，李信不行，得这边让让那边躲躲。
这一看就是小孩闹脾气了，怎么就闹脾气了？
李信心里纳闷，脚上步子却加快了，唐小棠就跟个穿条鱼似的在人群里穿梭，穿到一半也知道回头看看李信有没有追上。
两人你追我赶的，就跑了一路，唐小棠的额边都出了汗，浑身暖呼呼的。
李信终于追上了唐小棠，唐小棠还撇着脸不说话，李信见人多，就带着小孩走到旁边一茶铺子，唐小棠坐在凳子上，他则屈腿弯下身子，蹲着与坐在凳子上的唐小棠说话。
凳子高高的，唐小棠一双腿都着不了地，所以唐小棠一低头，就能见着李信满眼的星河灿烂。
明明是她赌气，李信倒好脾气一句话也不怪，就这样温和地笑着，眼睛里都是她。
唐小棠与李信大眼瞪小眼的，就这样小的在上大的在下对视了片刻，为美色所惑的唐小棠眼睛眨啊眨的就啥闷气都没了。
小孩不嘟嘴了，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这里瞧瞧那里瞧瞧，葡萄一样的眼睛水汪汪的，李信笑：“可是不气了？”
“我才没有生气。”唐小棠不服。
李信好笑地说：“甜甜没有生气，是我不好。”
这一句话啊，就让人心酥酥麻麻的，从脚尖酥到心扉，化开一股热意直冲上脸颊。
唐小棠努嘴，从凳子上跳下来，指着他手里拿的那些吃的用的：“我们回去吧，天色也晚了，守规矩的唐小棠要回去了。”
这下好了，走路也不蹦蹦跳跳了，端的是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娉娉婷婷，款步姗姗，那小步子迈得哦后头的人都看的别扭。
李信低头偷笑，加紧步伐俯身与小孩说：“甜甜，你今日着的是男装。”
小身板一僵，很气人地甩袖而跑。
唐小棠一边跑心里头还在狼嚎：太丢人了啦！
绿枝刚把包袱里的糖果理在小盒子里放好，出去没多久的两人就回来了，奇了怪了，自家甜甜不很喜欢找她李信哥哥玩的？怎的这会儿嘟着嘴面红耳赤？
李信倒是一片坦然，和平日里一样的没啥表情。
绿枝上来就捏着唐小棠的小手关切：“是怎么地，怎么跑那么急？”
唐小棠能说啥，能说她自己丢人不，于是没精打采的：“外面冷，就想跑一跑，现在热了，就是有些累。”
磕着糖的二喜听见了，顿时俩眼睛就扑闪起来：“少东家可真聪明，我也得把这一招学会了，我可不怕累！”
绿枝：……
“二喜你别打岔，吃你的糖去——也少吃点，别把牙齿吃坏了。”
绿枝用短布浸了热水，敷在唐小棠的脸上，“可有好些了？”
绿枝的手真嫩，唐小棠被一敷就立马地钻进绿枝小姐姐怀抱里了，嗅着绿枝身上的澡豆子香，还有柔软的肉感，一时半刻都不想放手：“绿枝最好了。”
绿枝被抱了个满怀，甜甜吃什么都不长肉，现在窝在她怀里就跟小猫似的，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绿枝心里的水就化作了一滩，“甜甜可有什么委屈”——瞪李信，“有什么委屈要跟绿枝姐姐说”——再瞪一眼，“可是有人欺负你了？”——狠狠地瞪李信。
唐小棠摇摇脑袋，闷在怀里的声音软软的：“才不是，谁敢欺负我啊，我是天仙生的小仙女啊。”
绿枝手一顿，沉默了。
唐小棠难得有那么没力气的时候，李信在旁边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傻愣愣地就坐在旁边凳子上盯着唐小棠被热毛巾捂得红扑扑的小脸蛋看，唐小棠从绿枝的怀里爬出来将脑袋放在绿枝的肩头，正好对上李信一张也有些委屈的脸。大眼瞪小眼，唐小棠眨了眨眼，李信被带着也眨了眨眼，唐小棠不动，他也不动。
真是又好笑又气人，好笑是好笑的，气人，气谁呢。
唐小棠也不知道，她自己拧巴，怪不着别人身上。
哎，二十多岁阿姨和十六岁初中生闹别扭，人家来哄你了还敢甩脸子，唐小棠羞愧地又把脸埋到绿枝小姐姐的怀里头去了。
这日回来，甜甜就没吵着要出去转转，连李信两个字都不从小嘴里吐出来了。
小朋友不开心，这本是一见小到不能小的事儿了，可绿枝却觉得不是小事儿，尤其和李信有关的全都要跟李婆说，。
李婆一琢磨，对绿枝问：“可是李信近日课业忙着，就怠慢甜甜了？”
绿枝摇头：“不像，还是他要带着甜甜出去逛的。”
李婆：“那可是甜甜不喜欢李信了？”
绿枝琢磨琢磨，露出为难表情：“也看不出啊，可回来甜甜就不跟李信玩了。”
李婆斟酌一番：“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个木工小子，不玩就不玩了吧。”
“若甜甜总跟着李信玩我才要担心，现在也可能是甜甜长大了，知道女孩子要娴静了，”李婆自己都不大相信娴静二字，她顿了顿笑说，“别让李信觉着差别，甜甜之前吩咐的要给李信准备的年礼，那些什么四宝——”
“文房四宝？”
“对头，就是文房四宝，笔墨纸砚都还得好好准备给李信送过去，这孩子是个肯用功的，若能中个童生秀才，是他的造化，也是我们棠铺子的造化了。”
绿枝点点头。
李信接连几日都留在了棠铺子看书，夫子交代的策论得是尽快作完才行，只越是读夫子给的注解，越能现一片新启，如此往来竟将作一篇策论的时间越拖越长，怎么作都显得纸上谈笔的浅薄。
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外头车水马龙今夕何年。
李信也似走到了一条没尽头的路，山穷水复，只读得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久，往往村头的鸡还未打鸣，他就到了书房读书，往往窗外头已经夜幕浩瀚，他才回去休憩。
连王管事都觉不对，这般衣带渐宽，眼眶泛青，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