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也多亏了李家没多少家装，空空荡荡的，才显得本就小的屋子不那么逼仄。
他那大伯娘一上来就谄媚要拉李信的手，“哎小子，伯娘知道你有出息，读书读不好干些管事营生也能服侍得少东家服服帖帖，这亲戚里可不得互帮互助，你二哥读不进去，就让他跟你一起干吧，这小子从小就机灵！”
李信一笑，他人高马达的，低头俯视胖乎乎的妇人道：“大伯娘，您就是拿二儿子偷抢我考试名额，这也算互帮互助吗。”
“这不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吗？”李大伯娘嘿嘿一笑，就好像啥事儿没生一样，“再讲了，你考了也考不上，我那俩儿子可跟你不一样——”
“咳”李卫国咳嗽一声，李大伯娘才没讲下去。
跟他不一样？李信是觉得挺不一样的，还好不一样。
这大伯娘也是笑得如花灿烂的，李信越是好笑，他不是不动气，只是比起动气能解决问题才更关键，再出于李卫家孝顺的考量才不与这些人计较。
还真当泥人没几分火性。
他大伯娘见手被李信挣脱了要去扯李信的长衫，李寡妇脚步如闪电，她做起事儿可不管什么李卫家，一巴掌猛地拍下来，就砸在大伯娘手背上“啪”地一声响：“这么大年纪了还对侄子拉拉扯扯的！要不要脸皮啊！”
他大伯娘捂住手背，一怒：“李寡妇你说什么呢！”
王翠柳横在人大伯娘前头，斜睨嗤笑，一字一句：“为老不尊，不要脸皮！”
“你这寡妇说的什么话！”李大伯娘就要冲上去和李寡妇干仗，李卫国整个一挺身就把媳妇儿往身后揽，“不跟你个臭屁娘们儿讲事儿，娘们讲不通！”
随即，又转头皱眉朝他那二弟喊：“李卫家，你特娘管管你自己寡妇，我可看明白了老二，你这寡妇啥都不好用生不出儿子就一张嘴厉害！”
李卫家还是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就一副苦脸。
王翠柳一撇眼，行了，怂货还在角落里闷着呢，指望不上！
“说谁臭屁娘们儿啊！”王翠柳常年混迹二流子的地方一张嘴皮子上下一翻就能骂的人眼睛找不到鼻子，她单手叉腰上前两步，指着李卫国鼻子骂：“你说臭屁娘们儿是你那没羞没臊的老婆子，看着就一副克夫克子刻薄相怪不得生出来儿子各个蠢笨如猪，抢了人名额一个都考不上童生，怎地还得克侄子呀，哦你说的不是老婆子啊，那你她娘是不孝啊说你老母啊！”
李老大爷和李老太都躲在一边就盼着李卫家能服软呢，王翠柳话锋一转就把矛头盯着俩老的：“早就把儿子丢了就丢了，现在有用了就得捡回去折腾有你们这么没良心的吗！地下李卫家他爹知道了还不夜里梦里要你们的命！老不要脸！”
“你这死婆娘再说一遍！”他大伯娘一听怒极，什么叫他克夫克子，她辛辛苦苦为李家生下两个儿子怎么就克夫克子了，可这李大伯娘也是个挑软柿子捏的，不敢跟李寡妇对骂就朝俩老的喊，
“还不管管你们儿子！”
李老大爷和李老太羞得满脸通红，他们做事不地道，可也是大儿子没得办法了。大儿子给他们养老，这小儿子又不是自己养大的自然就没得啥亲情了。
眼看李老太又得呜呜咽咽说话了，“老二啊——”
李卫家闷闷地对上他亲娘的眼睛，这一对上，李老太就心虚极了。
李卫国转身扯住李卫家袖子，一双厉目：“老二，你句话，你家儿子这就不把亲人当亲人了还敢指使婆娘打他大伯娘了？得亏不是亲生，合着就是欺负自家人的！”
李卫家听不进人说李信不是他亲儿子，本就闷着一口气这会儿彻底爆了：“谁特么跟你自家人！”
李卫国没想李卫家竟吼人了，被震得直接后退三步。
这老人猛地一抬头，挺直了背，
“俺儿子吃了多少苦你特娘知道吗！好不容易让贵人看中了，你们特娘的还要给俺儿子扯后腿——”
枯瘦如柴的李卫家使上劲儿就是一踹，直踹得李卫国小腿一阵虚麻，
“你特娘的不把俺们当自家人穷霍霍！李卫国老子跟你讲，不拿你当人！你不配当俺大哥特娘的！”李卫家双眼瞪得通红！“呸”地吐出一口唾沫！
“你们给俺什么好处！从小把俺扔了就不是俺的爹娘了，俺是老木工的儿子！李信是俺亲儿子！”
李卫国二话不说把拦着他的爹娘往旁边一推，就搓着手喊：“特娘的敢打老子，你个瘦猴——”一双粗糙拳头从天而降，如雷如风——
“你敢打我爹！”
李卫家颤颤巍巍还没闭眼，李信一双手就把李卫国两只拳头握得牢牢的，一双眸子死死盯着人：“你们，别再欺负我爹了。今日不如以往了，把这幅恶心德行且收着吧！不然我就去报官了，你大儿子还要科考积点德吧！”
一片寂静。
“好了别吵了，快回去吧，外面都来人了，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片刻后，还是李卫国大儿子嘴巴一张一闭说了一句，这声音轻飘飘的，连王翠柳都听着心寒。
可李卫国二儿子又不乐意了，“大哥你反正还能读书，我还要干活呢，你也不想着你弟弟。”
两个青年人如此凉薄的声音，就和他们爹娘一样。
李卫家突然就心平气和了，你看啊，他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儿子也是什么种。李信的身体还挡在他的面前，就刚才一霎，仿佛一面铁墙给他遮风挡雨。
而婆娘呢，瞧不起他的李寡妇这会儿也在旁边，他没回来的时候还煮了鸡汤，鸡汤到现在还热乎着冒了烟，香味阵阵的。
这日子，后头好过着呢，他计较什么。
李卫国那大儿子还在门外望风，见人多了恨不得立马就走，就好像里面争吵的不是一家人似的。
李卫家呼出一口浊气，缓缓道：“大哥，你们回去吧，别再闹了。男子就该靠自己拼搏，老想借别人的光，抢人家的路走算什么，没读过书也知道做人要堂堂正正。这书读到哪里去了！”
李大爷和李奶奶受不住了，门后都有人在说了，门就是块板子隔不住声音，外头的人还是认得他们的老人。他们转身要走，
李寡妇凉飕飕道：“爹娘是欢迎的，但咱家自己还没过好呢，李家大爷就别把什么糟心事儿往我家丢了，成不。”
李卫国和李大伯娘还不想走，可被他大儿子一手拉着一个给出了门。
这李木工的家啊，这才安静下来。
李信把李木工搀到木榻上，鸡汤还热乎着，也是巧，这阵风雨来的快去的快，没来的时候都觉得心里颤的担忧着，去了之后，留下一片狼藉，刚才动手的时候李卫国撞翻了两装米的篓子——可心也落实了。
李寡妇端了鸡汤给李木工：“也算是头一回见你有个男人样。”
李卫家瞅瞅李信，又瞅瞅李寡妇，呵呵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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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家的事儿，唐小棠是万分之一都不知道的。
村这边土屋嵌烛影，桥那头半廊花院月。
地地道道下里巴人和富家的庶小姐，就是黄土地和亭台楼阁的距离。这落差太大，你这会儿还在折腾几两银子的事儿，人家桌面上一盘鲜味儿得抵得李家一年的营生。
唐家张灯结彩热热闹闹，年纪大了的都图个热闹，这不明日苏元琛与秦先生都要回家过年去了，唐老太爷专请天香楼的大厨给来唐家做了两席。
唐小棠被李婆折腾地套上了金边毛球的桃红小袄，活脱脱一个小仙子，扯巴扯巴衣摆上的金穗，一张嘴就朝旁边不住点头的天仙嚷嚷：“是要去选美吗，我那么小就要被人相了去了吗！”
“心肝儿你大可放心，唐家那么多小花就属你最爷们儿了，衣装再美也相不上你。”天仙把唐小棠拾掇整齐了，左看看右看看，
“这双眼睛随我，最是好看了。”
唐小棠哼唧哼唧点头：“得了，好看的都随你都随你，不好看的都是我自己没天分胡乱长的。”
天仙乐不可支，一双迷人的大眼睛闪啊闪的，闪的唐小棠心都软了，捏住她娘亲的手道：“娘亲，您可真美啊！”
“可惜——”
唐小棠眼睛一翻，往后一嚎：“行了绿枝我们去正院吧！”
还真不是天仙要给唐小棠故意弄得美美的，是形势逼人啊！唐小棠照旧牵住她塑料姐妹花的小手，人脖子上挂了金圈，手上戴了玛瑙细边九转玲珑镯——这么拗口的好东西唐小棠是怎地认出来的，全因这镯子是唐老奶奶统一分的，各房各姨娘都有一个，真正解决了资源分配不均难题。
那么多小姑娘啊，唐小棠杵在这里头就宛如立在了花丛中。各种花香，唐小棠都能点的出名来，唐满玫是牡丹仙子，唐满月是菊花仙子，唐满绣是啥味道来着——啊欠。
为啥弄得体面过人呢？唐小棠跟着队伍进了正堂才知道，哦，原来是苏小公子苏元琛要给各位小孩分压岁钱。
唐小棠一颗毫无波动的心终于泛起波澜，她双目灼灼，没盯着苏元琛，是盯着苏元琛后头那书童的大袖子。这里头可是装得满满的哈！
给爷奶行了礼，就和其他小孩排成一排等着苏元琛的压岁钱。
苏元琛一眼瞧见那么多眼巴巴望着他的小孩也是心神一恍惚，苏家加上旁支也统共不过五六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可这唐家，打眼望去，密密麻麻的花苞头。
苏元琛忙一个一个拿出锦囊，感受有人目光如炬，如火苗炙热，他扭过头，一眼瞧见“妙人”。
一点都不温婉，两只小手攥着衣摆上揪揪，似无意似有意地盯着他家书童的衣袖。好似是怕轮到她时分不上压岁钱似的。
苏元琛笑了，叫书童俯耳过来说了两句。
众小孩都拿到了锦囊，都是红色的锦布，就是绣边颜色各不相同。唐小棠拿到个粉色的，唐满玫拿到个黄色的。
苏元琛可不知道小孩们连这客人赏的压岁钱也会互相比较，这屏风后头相熟的女孩们纷纷倒出锦囊里的银子。
唐满绣可不屑于做这些事儿，大些的姑娘都坐在榻上聊着天，唐满月本也是不屑做的，可她又好奇，就摊开手倒出来看了看，因新年是兔子年，是小金子做的兔子，可爱极了。
唐小棠一瞧，不对了，唐满月手上只有俩兔子。可她摸着自个儿的锦囊里大概有五只小兔子诶。
唐满玫也倒着锦囊，同样是两只小兔子。
唐小棠眨巴着眼睛，忙趁人不注意从锦囊里掏出三只小兔子一眨眼的功夫塞到袖子里。再假模假样地倒出来，众目睽睽之下，瞧吧，两只小兔子。
大家一样嘿！你好我好大家好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