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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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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科举考试无论在哪个朝代都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江山代有人才出,有人天赋便好,少小多才学,又有笔如刀。可也有少年勤学功成不就,白头颤巍巍,五十来岁未有进益,老泪纵横。

  科举是一场豪赌,赌你的悬梁刺股,也赌天赐良机。

  若非千军万马过山河,哪来这一场试炼的惊心动魄。

  可眼下是秋雨撒过的怀安,层层叠叠的雨层层叠叠的凉,空气里一日复一日地稀释暑日的燥气,抬眼望去,碧空如洗。

  大街小巷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多读书人,长衫凌风,长都挽成利落飘逸模样,他们口吐莲花,谈笑风生,说的正是这次小考的考题。

  棠铺子巳时前做的茶铺生意,这时的茶还没有炒茶一说,只将摘下的茶叶磨成碎,泡来喝,口味重的人会加些盐与糖,唐小棠在家里喝过一口,那浓烈的味道让她浑身都激灵。

  可读书人偏爱风雅偏爱喝茶,李信正在内室温书,听得外头的人正在讲本次小考的题目,便放下书起身出了内室。

  老王在管事凳上微微打着鼾,二喜和大力伺候了学子们用茶后也坐在一边,听这些学子侃侃而谈:

  “小考里有一道题我是看到的,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是孔子赞美尧帝建立礼仪制度,试前正好瞧了一眼《泰伯》否则怕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想到小考会截选这一段……”一旁未答出的学子笑道,“歌功颂德的文章听人经验都在秀才试后才去看一下,是我投机取巧了。”

  “哎贵兄何必妄自菲薄,我也只巧作了这一题,”这位脸色羞赧的学子道,“殊途同归,还是落榜。”

  “同是天涯沦落人,共饮一杯!”

  几位落榜的学子皆以茶代酒,一口闷下,随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了出来,

  “只要开了科举,何患以后没有机会?”

  正是众人放下心头石头时,有人陡然问了一句,

  “各位贤兄莫要嫌弃我,我有一题冥思苦想还是无解,真是浑身不舒坦”

  众人都是侧头看向他,

  “朝夕左右,尚乖期约,远方劳役,何以克堪?可有作出此题的。”

  “我也是囫囵写了几句。”

  李信耳朵听着,这题引用自前朝缓力役诏,前朝徭役松散却使土地不尽其用,农人越舒坦越贫穷;如今选了这题……

  打了一番腹稿,不知此番想法是对是错,李信着笔记下考题与思路,只待唐家私学重开再去请教。

  贵门出高学不是没有讲究,生来便有夫子候着,若有不解总是大师会来回答。

  而寒门学子除了问村里的夫子,只能自个儿瞎琢磨,路就更长了。

  如史书上记载的天才学子,骆宾王王勃,无不身世显赫。李信只想了一想,说不羡慕是假的。

  书生不再说些考题,李信再看了一眼几人书生意气的模样,心中的斗志如温火生长。

  有几日未见毛孩子,却因为楼里实在忙,再加上父亲在唐家的木活已结束他不大好再直来直往。

  今日唐小棠来找李信,是另有别的事儿。

  来的巧,正好赶上铺子外排上队,耳朵里细细簌簌传着“吃了棠铺子的饭菜,自己家的就十分寡淡了。”又或是“若能请厨子回去那更好,”

  唐小棠仿佛踩在云端,被人一夸整个就胀起气来。

  又听人说:

  “想得美,你还不知道是燕京李家的?”

  这又是靠的哪座山欸?

  唐小棠愣了愣。

  她不想别的,只在想唐家看上自家铺子可就难办了。

  然而事实上,不思进取只知道吃的唐满朋二少一将这事儿和他爷爷说了,唐老太爷立马反对,为啥啊?

  “唐家做的是丝绸生意,就是丝绸生意,万万没有去抢别人营生的道理。”唐老太爷看着极不正经一人,谈到做生意又有分寸又谨慎,“你可知天下工商人多少,若我们看中了便去要,让人误以为是要一家独大,可知犯多少人忌讳?做好自己的事儿就行,别的你别肖想。”

  唐满朋跟着唐玉虎懵懵懂懂地出来了,抬起头问他爹:“爷说的什么道理啊?”

  唐玉虎琢磨着老爷子的意思,道:“反正别去惹那铺子就好,讲不定人有后台呢!不说是什么李家吗?”

  唐玉虎自己也不明白,反正老爷子说了照着做不就成了!

  唐满朋应了一声,转头就跟更想买下棠铺子的唐满志说了,唐满朋是这样说的:“爷说这铺子有后台,惹不起!”

  十里传百里的,偏都不知道偏去哪儿了。

  可好在唐满志他知道了,棠铺子有后台,不能惹。

  唐小棠还在听身边人窸窸窣窣谈笑聊天,肩上被人一拍。

  她回头,二堂哥正挺着大肚子朝她有些好奇道:“你也偷跑出来了?”

  这时才现不对,唐满朋惊讶:“你怎么换了男子的长衣?还看上去挺顺眼。”他顿了片刻,“比女童装束看着好看许多!”

  唐小棠万万没想到能在自家铺子前遇着唐家人,李信也没想到这兄妹俩能碰上。

  他在二层围栏边,一眼瞧见了人群里的唐小棠。

  小毛孩脸白笑甜,在外头总作斯文的派头,穿着时下男童大多装扮的锦绣对衣,活脱一个粉妆玉砌富家小少爷。

  他还没来得及将人领上楼,唐满朋就出现了。

  唐满朋这下也看到了李信,他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是姓李的!”

  一手指着李信好似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李信:“少东家自然不是我,只在这里算些账。”

  他举了举手里的账簿,唐满朋半信半疑看他一眼,“真不是你开的?”

  李信还未说话,就听到带着不屑的童音从腰以下传来:“读书不行,做个算账的。”

  李信得了唐家人一句奚落,余光扫过唐小棠,微微低下头去。

  不得不说唐小棠摸透了唐家这些二世祖的秉性,果然听到这一句,唐满朋恍然大悟般:“可是读书读不进了?苏元琛不在你就不装模作样了?”

  “我一看你就是不会读书的,老鼠儿子能打洞你爹是木工吧,你这辈子做木工不好吗?非要跳出来一飞冲天,你有这本事吗你?”

  他斜眼瞧卑微垂头的李信,心中的不爽得到了释放。

  他厌烦极了一同上学时,李信立在后头还奋笔疾书的刻苦模样,明明是个种地的,却跟他们这些公子爷较劲儿,还得了苏元琛青眼。

  夫子也是,瞎了才夸李信敏而好学。

  反之,夫子对他睁只眼闭只眼,连关心都没有更别提夸奖。

  他不喜李信,更不喜旁人觉得他比不过这个他看不上眼的人。

  现在李信不读书做算账先生,很让人称心如意!

  这不算完,唐满朋朝唐小棠说:“你不是喜欢研究些农作物吗,可以请教下李信啊,他就是种地出身。”

  “种地的就一辈子得在土里打滚,没道理虫子能充大爷。”

  唐满朋越说越爽气,仿佛打击李信是十分开心快意的事情,“你也别折腾,等那两人回来你也别再做戏,苏元琛看好你,却不知道你是演戏与他看的,即便刻苦我看你不报考试也是怕考不上丢人现眼吧。”

  “知道什么是白日做梦吗,说的就是你,李信。”

  唐满朋一口气说完,宛如新生长叹一口气:“还愣着干什么,给你唐二爷上菜啊账房。”

  唐小棠:“…………”

  若可以的话,她能把唐满朋揍回他原型—猪。

  这些话说的旁人听着都肝胆生火,若非她不能惹事——唐小棠抬眸想安抚李信,蓦地一愣。

  李信平静地宛如什么都没听到。

  他依然温和地点菜,让人上菜,随后跪坐到最旁边的小凳上算账。

  “你看着一个下人做啥,真想这人帮你种地啊?”

  唐满朋从木桶里抽了筷子拍了拍桌,随后笑眯眯跟唐小棠说:“你可带了银子吧,这顿算你请哥哥的。”

  肥头大耳靠过来的样子,唐小棠震惊于这人的刻薄与无耻,她勉强点了点头。

  唐满朋这顿可没少吃,可唐小棠委屈地拿出一枚银子再没多的了,唐满朋哧了一声扔了银子给李信,只说了句“赏你的”。

  他坐着马车扬长而去,丝毫不顾自家妹子在后头呆呆站着。

  唐小棠抬头看向李信,李信朝她柔柔弯了嘴角。

  李信的内室嵌在二层走道尽头,原先摆放了杂物,现在杂物处理了多出一间房,唐小棠拍案让李信住着。

  这里光线并不大好,胜在方便做事又相对安静,能有一方天地闲来温书,他不能再满意了。

  唐小棠进了内室,李信自然而然将软又软的靠团垫在榻上。

  唐小棠更自然地坐了上去,绿枝虽不十分喜欢李信,可见唐满朋这样侮辱人也有些不舒服。

  李信可是小姐的人。

  唐小棠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但她看见李信的双手掌心有被手指头压出来的红色指印。

  李信见小毛孩坐稳了东掏西找的,他有些好笑。

  却见唐家小姑娘从锦囊里掏出两颗糖,这次是麦芽做的糖瓜,一看就炸的嘎嘣儿脆。

  “吃糖。”

  白白的手心上放着丝一般质地的糖瓜,看着就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