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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6章 二哥三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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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6章 二哥三妹

  在人们齐刷刷看着邵秋云时,邵秋云垂着头,微抿着嘴,不时地抬头一瞥,朝桥那头的陈叫山瞥去……

  邵秋云还在娘胎时,风摆柳腆着肚子,在院坝里唱歌,在井台沿沿前唱歌,在灶台前唱歌,在河边的捣衣石前唱歌……

  至邵秋云记事起,各种各样的歌儿,总在耳边萦绕着……

  天热时,娘拿着一把蒲扇,在蚊帐里一下下扇,驱赶着蚊子,边扇边哼着曲子,哄着邵秋云入睡……

  赶集的路上,邵秋云骑在爹脖子上,看着头顶的白云,旋啊旋,娘就在一旁唱歌,爹和娘的影子,一长一短,伸伸缩缩在官道上……

  五岁时,各种各样的歌邵秋云都能唱了,娘就给她讲,讲唱歌的许多方法,如何换气,如何运声,如何转韵……

  除了唱歌本身的技巧,娘还给邵秋云讲唱歌的情感,什么样的歌,有什么样的词,表达怎样的情感,是欢愉的,还是忧伤的,是充满勇气的,还是羞羞怯怯的,是顺心顺意的,还是堵心难受的……

  邵秋云对于唱歌的理解,较之他人,自就高出许多!

  身处异地的人,望着一轮月亮,想念家乡了,不能‘插’一对翅膀,立刻飞回家乡去,唱歌便能解思乡之情。wWw.Vodtw.com,最新章节访问:。

  ‘插’秧弯腰久了,腰疼脖子酸了,一溜溜绿油油的秧苗看久了,枯燥了,唱一段曲儿,缓解了疲惫,‘荡’涤了索然……

  心里装着一个人了,见不着,就用唱歌表达思念,见着了,又可以歌曲表白心迹……

  现在,听着陈叫山唱出的歌,邵秋云感觉出了:在人们的眼光里,陈叫山是名震四方的陈大帮主,声名盛极!而陈叫山自己,却是有着淡淡的‘迷’惘,就像那凌江上漂着的一片树叶,何起何伏,皆是身不由己!那种淡淡‘迷’惘,化作了一种疲累之中的无奈,而通过唱歌的形式,对抗那种无奈,驱赶那种‘迷’惘,消解那些疲累……

  “秋云,你唱一曲嘛……”老邵用胳膊肘,碰碰闺‘女’的胳膊,待邵秋云微微抬了头,便朝桥那头努了嘴去,“人家陈帮主唱哩,咱‘女’儿梁总不能晾人家么……”

  邵秋云心中琢磨着唱腔,琢磨着唱词,本就要上桥了,却有几个嬉闹的姑娘,唧唧喳喳地说,“秋云,去唱嘛,去唱嘛,陈帮主等你唱哩……”

  邵秋云拧了身,狠狠地剜了那几个姑娘一眼,再转回身时,头已经昂起来了,一步步朝桥上走去了……

  陈叫山唱了一曲《江湖调》,感觉两岸乡亲们都爱听,但却没人应和,正准备退身下桥,忽而听见对岸响起了歌声

  太阳走了哩嗬月亮呀撵

  秋菊枯了哩嗬冬梅呀‘艳’

  谁挽那个弓嗳

  日月双飞箭

  昨日云湖浮萍远

  今成钓鱼滩

  绞一对喜鹊贴窗扇

  照得那个满屋红咯‘艳’‘艳’

  世上路有千千万

  一步走不完

  冬去‘春’来窗‘花’‘花’换

  缠‘花’镜里看流年

  星星上鬓斑

  ……………………

  小锁呐和风摆柳的闺‘女’,唱歌自是不会差,‘女’儿梁、男儿坡的人皆晓得,陈叫山也晓得。

  可人们却难料到,眨眼之间,邵秋云走上桥头,亮嗓便唱,婉婉柔转的腔调,唱出的歌词,这般耐人寻味……

  倘说陈叫山之前的《江湖调》,似那背好褡裢,行走在风里雨里大道上的后生之嗟叹,而邵秋云应和的这《窗‘花’调》,便如倚在‘门’前,眺望远方的姑娘,心底里旮旮旯旯,都回‘荡’着一咏三叹……

  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刹那之间,陈叫山心中猛然一暖,好似瑟瑟寒风里行走,‘胸’膛凉似铁,忽然有一暖壶送来,抱在怀……

  尤其是那一句“谁挽那个弓嗳,日月双飞箭”,瞬间令陈叫山有一种了悟的感动,一种历尽缤纷万千,复归平淡的唏嘘嗟叹……

  此际站立在这桥上,面对着萍水相逢的邵秋云,只这一句唱词,足令陈叫山心中一暖:桥对面的这大眼睛姑娘,竟是这般聪颖,这般懂歌,懂自己……

  唱着歌的邵秋云,与起先那个丢了鞋子,单脚跳着,慌‘乱’无措的邵秋云,迥然两人!

  这就好比一个擅于画画的人,在面对着灶台,面对着案板,面对着田地庄稼,兴许是茫然无措的。但只要一拿起了画笔,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会在笔墨中,淋漓尽致地表达、倾诉、呈示出来……

  邵秋云应和着陈叫山歌曲中的情绪,那种淡淡的、怪怪的味儿,是那般地相和、相切。

  同时,邵秋云在《窗‘花’调》中,又加进了自己对于陈叫山心迹的窥探,窥探之后,并云淡风轻地给予勉慰,给予劝藉,仿佛是以一方绣‘花’香帕,轻轻擦拭着陈叫山额上奔‘波’的风尘、汗水……

  “世上路有千千万,一步走不完”,这与陈叫山所唱的“饿了俺就吃哎,冷了俺就穿”,在旁人听来,都是白得不能再白的大白话!

  但陈叫山听懂了,明白了,感受了,感动了这内中的况味……

  这一唱一和间,陈叫山与邵秋云之间,萍水相逢的那种距离感,遂被缩短……

  一个在桥这头,一个在桥那头,但两人的心,近了些……

  陈叫山朝前走了两步,想再唱和,胳膊扬了一下,声音却没有发出来,一时间,竟觉着肚里没词了……

  桥那头的邵秋云,看着陈叫山的胳膊,刚一扬,复又垂下了,便晓得陈叫山没有想好歌词哩……

  于是,邵秋云也朝前走了两步,亮开嗓子,又唱起了另一曲

  浆水水点豆腐哎呀半锅锅清

  二哥哥皱眉哎呀妹心疼

  山湾湾抬轿哎哟路呀难平

  二哥哥叹气哎呀妹最懂

  闯世事你要闯前头

  一路走来哎哟呀步难停

  狼豺虎豹你不怕呀

  二哥哥怕就怕哟

  落了人后

  ……………………

  邵秋云的这一曲《哎呀调》,有了情歌的味道,以“二哥哥”称呼陈叫山,便是傻子也听得出来了……

  陈叫山又怎会不明?

  虽是情歌,但又不囹圄于情歌,尤其那一句“狼豺虎豹你不怕呀,二哥哥怕就怕哟,落了人后”,一刹时,让陈叫山怔住了,鼻子里仿佛被洒了一把胡椒面,被灌了一壶老陈醋,辣乎乎,酸溜溜……

  多么善解人意的姑娘,她的心,比那凌江水还要明澈,还要纯净啊!

  她的善解人意,如那潺潺流水,能流进自己心底的旮旮旯旯,哪怕最最窄小的角落,也被这一股股的清泉,汪汪浸润了……

  是啊,我陈叫山怕过什么?

  蛊‘惑’人心的通幻神教,说一声灭了,就灭了!不可一世的独角龙王盛川,说杀,便就杀了!

  凌江里风‘浪’,‘激’流险滩,撑蒿拨桨,破‘浪’前进,我陈叫山怕过了什么?

  是啊,我总是想闯到前头,惟恐落了人后……

  此际,在这凌江之上的吊桥,在这两山夹抱之间的空豁里,在这众人伸颈倾耳之际,在这三月十二的日子,一切,都是那么充满定数和缘分……

  情歌也好,非情歌也好,姑娘的歌声,姑娘的心,充满了善良,充满了体贴,充满了期许、抚慰、温暖、明澈……

  陈叫山待邵秋云的《哎呀调》,刚刚落下了音,胳膊一扬起,便又和唱出了一曲《茶话调》

  茶壶里煮饺子呀

  好煮不好倒

  一肚子话儿哟

  好想不好表

  谷缸里洒水呀

  发呀发了苗

  三妹妹心思哟

  哥哥最知晓

  ……………………

  所有人都听出味儿来了,邵秋云称陈叫山为二哥哥,陈叫山和歌过去,称邵秋云为三妹妹,这是什么调调?这是以歌传情的调调……

  陈叫山的《茶话调》,还没唱完,邵秋云的脸蛋,便热乎得像摊烙饼的锅底,但她一再地拽着衣角,抿了嘴‘唇’,朝凌江下游的点点‘波’光看去……

  这终究是唱歌,是唱歌……

  邵秋云在心底一遍遍地告诉着自己……

  但邵秋云毕竟是最擅唱歌的百灵鸟,在这吊桥之上,在这两山之间,在陈叫山以歌而称三妹妹之时,她怎能退了去?怎能低了头,就此噤了声?

  以歌表心,直抒‘胸’臆,歌声,即是心声,歌者最知晓!

  但同时,唱歌毕竟是唱歌,较之平日里说话,终究是多了一份掩饰,一种屏护的。歌声,可以穿破世俗的见解,可以‘荡’涤世故的尘埃,可以明晰模糊的心迹,而不用担心非议与流言,不用顾虑偏见和曲解……

  是的,今儿是三月十二!

  邵秋云烫着脸,辫子在手指头上绕着,松开了,朝后甩了去,轻轻捋了捋手腕上的喜线圈圈,鼓足了勇气,趁着陈叫山歌声渐低,便又和了一曲《绣‘女’调》

  银线线那个绣鸳鸯

  金线线那个绣凤凰

  白线线缝进领角角

  黑线线缠到那纽襻上

  二哥哥明儿要走远方

  妹妹那个心里

  没呀没了主张

  针尖尖戳到那指头上

  血珠珠哎呀泪蛋蛋

  滴咯溜溜溜呀

  滴溜溜地淌

  ……………………

  陈叫山一听这《绣‘女’调》,朝前走了几步,又朝回退了,心中竟是一慌……

  如此听,这二哥哥三妹妹的调调,在这吊桥上一唱一和,邵秋云动了真心思……

  可是,可是,可是呀,我该如何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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