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君鹏的前世今生（五）
终于有一个穿着黄色制服的小姑娘来到我们的面前，羞涩的瞄了我们一眼：“是你们找姜云吗？”
“是的，你就是姜云吧？我是湖北的刘洋！”我赶忙上前说。
“我不是姜云！”小姑娘的话令我大吃一惊。
“那你是……”我被她的话惊呆了：“姜云怎么没来？”
小姑娘并不急着回答我的问题，继续在求证我们的身份：“你们怎么认识我表姐，从来都没听她提起过你们呀！”
原来她是姜云的表妹！
“我们不是坏人，我和你表姐是笔友，不过从来没见过面！”我强作镇定说：“请帮我叫一下姜云好吗？我是收到她寄给我的信才从老家过来的，我一定要见到她！”我拿出姜云写给自己的信交给那小姑娘。
“你见不到她了，她已经回家了！”小姑娘看了看信封，确认上面的确是姜云的字迹后说。
“什么？她回家了，什么时候回去的？她不是刚来广东吗？”我被小姑娘的话惊呆了，怎么会这样？
“她是上个月和我一起过来的，我找老乡帮忙将她介绍到我们厂，才做了不到一个月，前天就收到老家的电报，说我姑父出事了，表姐昨天就急匆匆的赶回去了！”姜云的表妹说。
“原来是这样，那她什么时候再出来？”我仍不放弃的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出不出来还不一定呢！”小姑娘说：“我姑父一死，家里还剩下一个瘫子姑妈需要照顾，她恐怕出来不成了！”
没想到姜云家的日子如此困难，原以为能靠姜云帮点忙，没想到一切都成了幻影。我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呆在当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小姑娘见我不再问她话：“我要回去吃饭了，一点钟又要上班了！”
眼镜赶忙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当然会意，想了想还是咬咬牙从小店里买了一瓶健力宝，追上姜云表妹，塞到她的手上：“谢谢你啊，有空看到你表姐，替我问候她，就说刘洋来找过她！”
“不要，不要！”姜云表妹推让了半天，才羞涩的接过健力宝：“谢谢！我会转告她的，你叫刘洋是吧？”
我连忙说：“是的，是的！”
目送着姜云表妹瘦小的身影消失在环宇电子厂的大门之内，两个失去方向的人呆立在六月的阳光下，就像在万里汪洋中惊涛骇浪下飘浮的一叶小舟……
我南下D市所有的希望在那一刻彻底破灭了，我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现在，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的了，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再怎么样也得把肚子填饱了再说，于是我和眼镜在小饭馆里一人点了一盘两块钱的炒米粉，再喝下两大碗免费的茶水，打着饱嗝离开了。
接下来往哪里去？当然只有在工业区里面转啦！两个人决定就从这个新美工业区开始，一家工厂一家工厂的跑，只要有工厂愿意收我们，我们就立马去上班！
整个下午，从两点到六点，我和眼镜两个人背着行李在这个工业区整整转了四个小时，跑了几十家大大小小的工厂，到一家一家的工厂门口去问门卫，看招工启事，结果全都无功而返，不是不招工就是他们达不到人家招工的要求。
眼看天快黑了，工厂里也都已经下班了，今日只得到此为止。
接下来的问题是解决晚餐和住宿了。为了省钱我和眼镜一致决定今晚不去住十元店了，因为两个人在一起有个伴，现在又正是夏天，不怕冻着，随便找个僻静的地方就能将就一晚上。
倒是吃饭的问题将就不得，总得弄点什么填饱肚子吧！好在工业区里有不少的熟食店，两人花了两块钱买了四个大馒头一人吃了两个权作晚餐，再找一个自来水龙头，用嘴就着直喝到肚子装不下为止。
眼镜就是心眼多，借买馒头的机会向小店老板打听到这附近不远有一座公园。一吃完馒头，眼镜就说：“走，咱们到公园逛逛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逛公园！”我正一门心思考虑到哪里找地方住呢，哪还有闲心去逛什么公园？
“先去吧，去了你就知道了！”眼镜笑着对我说：“别哭丧个脸，车到山前必有路，会有办法的！”
工业区的傍晚和白天是截然不同的，白天工人们都在工厂里面上班，街上显得冷冷清清的，而到了傍晚就不同了，工人们下班之后，只要是不加班的，都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来到街上，所有的店铺都迎来了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时刻，就连摆在路边的地摊和小吃摊，生意也同样的火爆。
走在热闹的街面上，我和眼镜却无心消受。真羡慕这些在大街上自由自在的人们，即使口袋里没钱，能有闲心一逛也是很惬意的一件事情。可我们两个人连这基本的权利都没有，甚至还要为今天晚上的落脚点发愁。
还好，公园处在闹市的一角，随着奔涌的人流，两人没费多大的周折就找到了。
公园的夜晚也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尤其是在夏日的黄昏，成双结对的情侣们都喜欢结伴来到这里乘凉。草坪上、凉亭下、池塘边、假山后……到处都是他们的影子。
好不容易找了一块僻静的角落，刚好有两条水泥长凳空着没有人坐，眼镜一屁股坐了上去：“就这里吧，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将就一夜！”
我这才明白眼镜要到公园里来的用意：“咦，这倒是个好主意！天当房，地当床，有凉风傍我入梦，有明月陪我入眠，最重要的是不交房钱！”
“怎么样，我的主意不错吧？”眼镜得意的说：“看你编的什么顺口溜？一点也不押韵！”
“我是高兴了信口说说！”我笑着说。“不如我们早点开始铺床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好吧！”眼镜把行李往水泥长凳上一扔，一屁股坐上去：“走了一天的路，累死我了！”
说是铺床，其实就是略微清理一下水泥凳上的杂物，然后将自己的包放在凳上当枕头而已！不过这样已经足以盲足我们的需求了！
两个人和衣躺在石凳上，将双手枕在脑后，仰望夜空中的点点繁星，暂且忘却了心底的烦恼和忧愁，让紧绷了一天的心得到片刻的放松……
恍惚中，我忽然感觉脚旁坐着一个人，她正盯着自己笑。
心里一惊，我忙问：“你是谁？”
她笑着对我说：“你猜！”
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于是摇了摇头说：“我猜不出来！你找我干吗？”
“这么好的夜色，你难道不想多欣赏一下吗？”
“我没有心情！”
“哪有那么多的不开心？好好放松一下，把快乐留在今天，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可以这样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
我艰难的欠起身，努力想看清她的容貌，却越看越模糊，只知道她的声音很好听，很熟悉却又说不出来是谁。
我感觉自己被她轻轻的拖了起来，然后和她一起手挽着手在公园里漫步。所有的人都停下来羡慕的盯着我们看。我们可不顾那么多，自顾自的走着，忘情的谈论着，我们欢乐的笑声在公园的上空回荡……
我终于感觉到，我肯定是做梦了！
这是一名十八岁的少年在异乡的夜空下所做的第一场梦！
原谅他吧，尽管处在异常恶劣的环境之下，他还是有做梦的权利的，让白天的奔波、劳累、饥饿、炎热还有焦虑都随晚间的美梦流逝殆尽吧，因为明天，也许一睁开眼他又得去面对无数的残酷的现实……
让我们祝福他吧，愿上天保佑他的美梦成真！
“起来，起来！”迷糊中感觉被人踢了一脚。
我睁开眼向上挪了一下身子，从水泥凳上坐了起来，揉了揉迷糊的双眼，看见一个打手电的中年人正站在自己身边。
“你为啥踢我？”我不解的问。
“公园要锁门了，这里不能过夜，你们快点出去！”中年人说。
“可我们没地方住，想在这里借宿一晚上，大叔你就帮帮忙吧！”我恳求中年人说：“等天一亮，我们就走！”
“不行，公园里有制度，晚上十二点钟以后，任何人都不能在里面逗留！”
“大叔，你就帮帮忙吧！我们真的是没地方可去了！”眼镜不知何时也被惊醒了。
“不行，我只是个看门的，没办法留你们，你们快走吧！”
“可这么晚了，你让我们去哪里啊？”眼镜无可奈何的说。
“这个我管不了，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就叫联防队过来，你们肯定没有暂住证，到时被他们抓去，我可不负责。”中年人根本就不听两个人的。
“别别别！”眼镜一听说联防队，连忙制止中年人说：“我们走，我们这就走！”
没办法，我和眼镜只得收拾起自己的提包，向公园门口走去。
“等一下！”中年人在后面叫他们。
“又怎么了？”眼镜有点不耐烦了。既然人家不留情面，他也觉得没必要和对方客气。
“你们若实在没地方去，我给你们指点一个地方，就怕你们没胆量在那里呆！”中年人想了想说。
“只要有个落脚的地方，我们什么都不怕，你快说吧！”我高兴的说道：“先谢谢你了，大叔！”
中年人说：“以前也经常有像你们一样没地方住的外地人露宿在公园里，可公园有制度啊，我必须尽到自己的职责！后来有一天，我偶然发现，被我赶出去的那些人都往公园附近的一座坟山上跑，原来他们竟然都住到了墓地上！”
“住墓地？！”我和眼镜对视了一眼，不由自主的倒抽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