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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半脚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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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半脚入内

  洛阳,东城,徐庶宅邸。

  孙坚率领数百士卒,依借徐庶宅邸高墙、树木,搭建一些简易工事,将府邸团团戍卫。

  徐庶长舒一口气,叹道:“幸亏夏校尉及时赶来,不然我与崔公二人,怕是已经命丧黄泉。”

  一直遥遥注意门外动静的孙坚,赧然道:“这多亏沛国曹操。若不是经他提醒,只怕我早成刀下魂,更谈不上来援助侍中一二。不过如今袁绍正在苦攻宫门,不暇顾及我们。一旦攻破城门,我们依旧处在危险之中。”

  《陈留王诸事录》载:八月己巳{八月二十六},袁绍与何进部曲吴匡等,集结攻城器械数百,遂破南宫南门,引兵尚书台。末时初,何苗与袁绍合军,攻杀赵忠等。因诛杀赵忠时,何苗犹豫许久,吴匡遂杀何苗,率兵归属董卓弟奉车都尉董旻。末时中,张让见南宫不可守,遂以兵乱为由,胁迫何太后、少帝及陈留王,自复道躲入北宫。

  ……

  八月二十五日夜间,袁绍、袁术调来大量攻城器械,遂于第二日猛攻城门,鏖战半日后,袁绍摧毁南门,率军直奔尚书台,试图控制这个大汉朝政运转中心。

  同时,因为袁绍、袁术帐下士卒豪杰,多恨宦官,这些人一入皇宫内,凡是所遇到的宦官,不问任何缘由,皆一一诛杀。

  一时间,南宫之内,鸡飞狗跳,宦官宫女,亡命四散;而士卒紧跟其后,追赶杀戮大小黄门,刀劈剑戳,弓射斧砸,血染南宫。

  前数日尚安静祥瑞的皇宫,霎那间变成血海地狱。

  洛阳皇城,有南北两宫。南宫、北宫,中间有复道连接。

  张让左、右手分别牵着刘辩、刘协,趋步走向复道,途中向何太后诡辩道:“太后请暂避于北宫,谨防为兵蛮子所伤。袁绍假借大将军之令,攻破城门,欲诛灭我曹也!事出突然,骤遭大乱,太后莫要怪罪。”

  何太后面现紧张,眉头蹙成一团,沉默不语。

  刚行入复道不久,却见远处郑泰率百余名士卒,急奔而来,大声呵斥:“张让,你欲挟持天子、太后么?”

  袁绍引军解救尚书台后,因尚书郑泰有武略,昔日亦是带兵大将,遂自领百余名士卒,为郑泰所用。与袁绍、袁术等,急于破杀残留宦官不同,郑泰首先想到的是天子刘辩安危。

  因猜测张让会逃亡北宫,郑泰便直接抄近路,奔向复道,试图控制复道,截断张让逃亡北宫之路。

  只可惜,郑泰晚来一步。张让此时已经走进复道中。

  一旦进入复道,张让只须让数十人把守复道,郑泰近百兵卒,也难击溃张让。不过若是张让与郑泰交战,却能被郑泰纠缠住。

  张让望向追击而来的郑泰,又看看背后数十宫内随从,止住何太后脚步,狠心道:“太后与大将军、车骑将军,毕竟是兄妹,兵卒不敢侵犯。还请太后留后,缓住郑泰追兵,护佑天子。”

  何太后抬眼,望向已经比她还要高些的刘辩。

  刘辩久养他家,何太后与他相见甚少。灵帝刘宏驾崩后,刘辩被接入皇宫,嗣位天子。两个月内,何太后虽与刘辨较多接触,但是刘辩每当望向她时,何太后总感觉到有一丝陌生,掺杂其中。

  虽骨肉相连,然素无亲情抚育,岂能如寻常母子感情。

  “‘来不由我,故谓之祸!’。汉家故事,每逢新旧天子代替,必有灾祸突起。今日之事,我梦中已不止遇见几次矣!”何太后似感叹,又似落寞的轻声道。

  张让随口答道:“君子处易以待命,小人行险以徼幸。这世上,最多的便是类如袁绍、袁术这等行险徼幸之徒。不过太后也不必忧虑,自古阴谋多败亡,只要我曹守稳北宫,等待入雒援军,袁氏必将自败。”

  何太后叹一口气,道:“嫁为刘家人,这国家重任,我便责无旁贷。张常侍,你带天子入据北宫避祸罢!郑泰与我大兄多有交往,应该不会难为我这个妇道人家。”

  张让听到何太后之语,唯恐何太后改变主意,连忙喝令后面宫女、宦官留守陪伴何太后。而张让则牵着天子刘辨、陈留王刘协,逃奔北宫,关闭复道。

  当洛阳被兵火煎熬时,屯兵洛阳夕阳亭的董卓,已经得到李儒传递来信息。闻听何进被诛杀,袁绍正与宦官鏖战,董卓连忙调发三千精骑,飞速奔向洛阳城。

  与此同时,皇甫岑也率领六千步骑,风尘仆仆,马不停蹄,直奔向小平津。

  申时末(17点),皇甫岑六千步骑停止距黄河四十余里某处。

  如今这时日,下午六七点,太阳便藏向王屋山脉,渐渐褪去光辉。皇甫岑所帅六千兵卒,背后又有运输粮食队伍,不可能夜间奔驰赶路。

  远距离行军,走一地,便要驻防一地,防备半路偷袭。这每天晚上搭建防御设施,每天早晨又要拆散这些设备,都相当浪费时间。不过,虽然浪费时间,这步骤却不能舍弃,否然数百人的小蟊贼,也能冲散数千大军。

  是以,汉世交通条件下,兵卒行军,并非寻常人以为的:白日而行,夜晚休息。

  也是因此,这个时代,兵卒行军速度,普遍维持在每日三五十里速度。至于历史记载,类如霍去病出陇西,转战六日,横行草原千余里;夏侯渊“三日五百,六日一千”,则和皇甫岑日夜兼行,奔袭安邑一样,不是寻常行军。

  皇甫岑选好扎营地址,吩咐六千步骑驻留歇息,明日再继续向洛阳前行。

  皇甫岑刚吩咐完,毕岚急匆匆赶来,递给皇甫岑一张写满小字的纸页。纸页上,是洛阳职方司向皇甫岑传来的雒京变故的相关消息。

  因为皇甫岑对洛阳局势较为关心,所以筹建洛阳职方司是毕岚的首要任务。且一旦洛阳职方司传来信息,便须迅速转交给孙资判定,而后移交给皇甫岑裁决。

  这一次因为皇甫岑欲直接奔袭洛阳,虎口夺食,便把毕岚带在身边。不必再由孙资代为专递,这个中间步骤。

  这时,毕岚负责洛阳时局密信;孙资掌握皇甫岑与并州、河东郡属下联系通道。两人,一外一内,各有分工。

  皇甫岑把洛阳变局密信,递给身边的华歆。华歆刚扫视一眼,便愕然抬头望向皇甫岑:“大将军被诛杀?袁绍、袁术两兄弟猛攻南宫?”

  华歆只惊愕三五息,又转为一脸平静:“仲岚率军赶赴洛阳,便是早已预测到此事?”

  皇甫岑沉默不语,只是遥遥的望向南方的洛阳,心中喃喃念叨:“三国……历史若不更改,数日之后,长达近五百年的乱世纷争,便要缓缓揭开序幕!”

  华歆觉察到皇甫岑似乎早料到洛阳变局,心中一动,小声道:“洛阳之乱,莫非是仲岚一手策划?”

  “呃!”皇甫岑一怔,继而哑然失笑:“我哪有这般翻江倒海的本事!”

  华歆见皇甫岑断然否决,也不再言及此事。

  皇甫岑回想一番,后世历史记载中的雒京之乱,沉吟半晌,准备与华歆好好商讨一番,该如何行事,才能安然无恙且获得最大化利益。

  正在这时,孙资突然小跑奔来:“公子――大事不好。甄、宋两夫人,赶赴河东郡路上,被贼子袭击。四五十家兵被贼子尽数诛杀,两夫人不知去向!”

  甄姜、卢玥儿被贼人袭击,如今下落不明……

  孙资一句话没说完,皇甫岑眉头已经紧紧皱起。

  “在何处被袭击?是否禀告过河内太守朱??”皇甫岑轻声说道,既无惊讶,也无悲怆。如果只看皇甫岑面部表情,别人还以为,被袭击的不过是两三只不相干的阿猫阿狗。

  前些年,因为黑山贼骚乱河内郡,灵帝刘宏便以平镇黄巾有大功的朱?,担任河内太守,震慑黑山贼。

  “淇水河畔,也即是淇园之北。邯郸快马刚刚传递来消息,尚不曾禀告河内太守。”孙资小声回答道。

  皇甫岑短吁一声,蹲坐在地,手中剑鞘,在地上,熟练的划出河内郡简易地形图。

  指着荡阴、朝歌两县城之间的淇水,皇甫岑喃喃自语:“淇水临近黑山,流窜的大都是千百人左右的黑山贼小部落。毕岚,你去张牛角那里走一趟,看看究竟是谁,胆敢袭杀我妻室家人。”

  虽与宋都、甄姜已经大婚将近一年,但内心中,皇甫岑一向以为,自己对两女远远谈不上“爱情”。对甄姜,皇甫岑是怜大于爱;对宋都,皇甫岑也是愧疚大于爱。

  直至今日。

  突然得知两人被袭击,甚至可能已经死去或是为人掳走,皇甫岑霎那间,仿佛一个年幼的孩子,失去自己心爱的玩具。

  原来。不知不觉,心中早已刻下属于她们的斑驳色彩。

  休言淡如水,情深不自觉。

  空荡荡、沉甸甸的感觉,瞬间将皇甫岑弥漫。

  闭上眼睛:有点婴儿肥的宋都,身着整套仕女装,却仿佛一个不曾长大的孩子,率真、单纯;长发垂腰,两三根如玉发髻,配上一袭白衣,仿佛是仙侠世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子鱼,你先统领大军,赶至小平津,我去……”皇甫岑扭头转向华歆。

  华歆突然打断皇甫岑话语:“仲岚以为,家事、国事,孰轻孰重?”却是华歆猜透皇甫岑想去寻找宋都、甄姜下落。

  皇甫岑的心猛的绷紧,冷声道:“子鱼,你莫非要我舍弃家事不顾?”

  华歆紧盯着皇甫岑双眼,沉声说道:“光武帝寒微时,兵困昆阳,兵卒欲逃散。光武帝鼓舞士气时,曾言当同心共胆求功名,不可贪恋妻子财物。”

  “如今洛阳混乱,正是仲岚博取利益,鱼跃龙门之时,怎可为二三女子,放弃这大好机会?”

  华歆竟是建言,说皇甫岑应该不理会陷入危险的宋都、甄姜,继续进军洛阳。

  若听从华歆建议,皇甫岑可真就是抛妻弃子,心如冷石,性如钢铁。

  华歆继续说道:“孟轲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得失、得失,有得必有失,难有两全之事。仲岚扪心自问,如若你去寻找弟媳,可还赶上安镇洛阳,辅佐大汉?”

  “当此之时,鱼与熊掌,置于仲岚之前。仲岚该如何抉择,心中难道不知?”

  “高祖危急之时,吕后虽与高祖同车,高祖亦推吕后于车下。非是高祖薄情寡义,视吕后为旧衣,而是高祖知项籍所求之人,为高祖而非为吕后。高祖活,吕后死,则高祖可为妻复仇;两人同车皆死,天下则归项籍,无人能为之雪恨。此是其一。”

  “其二。仲岚帐下六千步骑,谁人无有妻子、父母。若是仲岚因为弟媳安危,更改大计,使计谋不得行,又置我等于何地也?”

  皇甫岑被华歆挖苦的有点脸红,强行辩解道:“大丈夫不扫一屋,何以扫天下;吾若连妻子家人都不能庇护,如何能庇护万民?”

  华歆挥挥衣袖,面色庄重,语气更加直冲:“仲岚邯郸设讲,讲《国家》时,曾言‘国言义,家言利’。由此可知,事理根本,仲岚不是不知;只是一朝事出己身,仲岚却忘记昔日侃侃而谈之大道理!”

  “道理易知,行难;事情易知,道难论。”

  “仲岚若是将一己之私,凌驾于背后数千步卒性命之上,一旦入雒,必将又是一梁冀。若是如此,我华歆就此于仲岚告别,不必浪费光阴。”

  华歆说到最后,强迫皇甫岑作出抉择,甚至断言,若是两人志向不同,那便就此别去。

  面对强硬的华歆,皇甫岑沉默下来。

  历史记载,刘备妻子被麴义等三番两次掳走;后世太祖,妻子也曾被捕捉;后世太祖帐下第一首辅,妻子被拷打至不孕,竟一生无子,绝脉断嗣。

  历代成大事之人,掀开其拼搏之途,又是何其艰难矣!

  许久之后,皇甫岑颓然道:“子鱼且容我三思。明天之前,我必给子鱼答案。”

  华歆不置可否,又说道:“孔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仲岚非是世间庸俗之人,当知道事情缓急轻重。若是胸无大志,缠绵于芙蓉帐之徒,吾只会抽身而退,绝不与仲岚耗费口舌,辩论这些道理。”

  “金无赤金,人无完人。故上位者,多搜集智谋、猛武之士,为自己爪牙、心腹,以补充自己不足。上位之人,只须明己之缺陷,并警戒改善之;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西门豹急,佩韦以自缓;董安于缓,带弦以自促。仲岚应效仿两人,万事慎行,才能成就大事业,否然一切筹划,也不过是井中望月,人醒梦碎,一事无成!”

  华歆最后这几句话,可谓说的相当不客气。

  西门豹,战国时魏国人。后世教科书上一篇“河伯娶妻”,令他走入无数人视野。

  董安,西汉大儒董仲舒之子,在汉世亦有名气。

  ……

  洛阳,北宫。

  赵忠被杀之后,党人一系兵卒士气大振,彼此互相鼓励:“赵忠已死,张让也难逃此劫。司隶校尉之大功,数日可期。”

  赵忠一死,南宫内宦官势力,也随即被扫荡。心思活络之人,都已经觉察到此次袁、何与宦官张让、赵忠之斗争,将以袁绍全胜为终结。无数隐于暗处之人,重新开始站队,等待朝政大幅度调整。

  大军猛攻复道,诛杀张让就在两三日,一直揪心的袁绍,望着复道门前数十堆火炬,也终于露出笑容,自以为大事已定。

  然而袁绍却没有注意到,董旻帐下的李儒,已经开始布局。

  许靖,其堂兄许相为袁隗斩杀,与袁氏一门自然不和。

  尚书周瑟,武威人,与董卓同出关西,较为亲近。

  ……

  这些对袁绍怀有敌意,或不被袁绍重视之人,李儒都开始悄悄联系。

  当然对于饶幸逃过诛杀之难的崔烈、徐庶、孙坚三人,李儒也不曾忽视。甚至在傍晚之际,李儒变装易服,悄悄溜进徐庶宅邸。

  二十六日夜晚,袁绍、袁术一边围杀南宫诸宦官,一边率兵猛攻北宫,甚至将赵忠头颅抛入北宫,以此震恐张让。

  十常侍之中,熟于兵事的,唯有蹇硕、赵忠两人。张让,素以文事得宠于灵帝刘宏,不知兵阵调遣之法。屯兵朱雀阙的赵忠一死,张让顿时空守北宫,心中惶惶然,不知所措。

  无奈之下,张让只好率领少帝刘辨、陈留王刘协,自洛阳北城门,出奔河内,欲借朱?等这批国家老臣,护佑天子声威,拥兵相抗袁绍。

  张让这一招,乃是欲借国家强枝,对抗中央叛逆。本质与春秋时期,那些借他国兵卒,回国称制的诸王侯,有些类似。

  张让自北门突然冲出,引起袁绍警觉。唯恐宦官逃散雒京,聚集起雒京京畿地区豪强势力,袁绍顾不得追击张让,便亲自率大军,分出一路人马,彻底封闭宫门。

  又因为担心,已经逃走的张让之辈,与北宫内宦官里应外合,袁绍遂颁布格杀令,勒兵捕捉宦官,皇宫之内,不论长少,只要没有胡须,尽数杀之。因不愿放走一人,后宫贵妃、太后住处,以及宫女厢房,全被袁绍部下士卒一一搜捕,破坏,或有怠慢者,亦是随手杀之。

  俗话言“杀人放火”。北宫建筑,多有土木之亭房,一遭兵乱,这战火也不知何时开始燃烧,无数宫殿美亭,亦毁于此日大乱。

  自攻破南门后,袁绍总计诛杀宫人近三千余人,上至中常侍、大小黄门,下至杂役苦工。洛阳城诸宦官,躲过此劫者,寥寥无几,自此以后大汉皇宫空虚。

  二十七日夜晚,日夜兼程的董卓,终于率部下三千骑兵,跨过无数泥泞道路,赶至洛阳附近。刚至洛阳城西的显阳苑,董卓便远远瞧见洛阳北宫火起。情知战事激化,董卓立即不待休整,又是急兵催进,向洛阳城奔来。

  二十八日,天色灰蒙蒙,太阳尚未升起时,董卓终于,自上西门,兵入洛阳城。

  洛阳城内,人员杂乱,道路上尽是兵卒巡警,无有民众。

  偶尔见到一些官员,也大都或是手持兵刃,或是身边无数兵卒护卫。

  经过袁绍、袁术三日苦攻,宦官败亡之局已定。洛阳城内,也初步恢复秩序。当然民居、亭里,依然禁闭,真正恢复秩序的是士卒、以及官员诸卿。局势告诉他们:大局已定,袁氏当权在即,勿要再留恋宦官。

  董卓略略打探消息,知道诸公如今集结在城北,立即催马奔去,与朝廷诸公汇合。

  ……

  却说二十七日夜晚。

  张让怀抱少帝刘辨,段?怀抱陈留王刘协,两人率二三十人亲信,纵马奔向黄河岸边的小平津。

  少帝刘辨年方十七,周岁十六。放到后世,少帝刘辩,也就是一个处于花季雨季的单纯高中生,哪晓得世事残酷,尔虞我诈。

  少帝刘辨长于道人史渺之家,学的也大都是清静无为,修身养性。灵帝壮年而死后,他才被何进强行推上天子之位,接触朝政。便是这样一个少年,身登天子之位数月,还未曾熟悉朝政运作,便突然遭受兵乱,亲眼见到无数士卒彼此残杀,鲜血满城,精神岂能不崩溃。

  也是因为入宫为天子之后,张让多陪伴在少帝刘辨身边,且张让勉强还能算得是少帝刘协的舅祖。有着这层薄薄的婚姻关系,少帝刘辨不自觉的便对张让有所信任。眼下,少帝刘辨精神崩溃,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下意识的把张让,这位一直保护他的舅祖,当作贴身依靠。

  一路催马急行,至夜间凌晨,张让、段?才赶至小平津。

  小平津,为黄河渡口之一,隔黄河,望河内郡。

  行至小平津,张让心中才刚放松片刻,却兀的发现小平津,如今空荡荡,竟无半人驻守,更无一条舟船。

  原来何进被杀,洛阳事急。

  袁绍为攻破皇宫,以及避免雒京周遭豪强拥兵前来援助,遂签发无数道命令,下令将洛阳周围地区的所有戍卫兵,都集结至洛阳。也是因此,小平津如今空虚如是。

  望着浩浩荡荡的黄河,张让面色铁青,喃喃自语道:“小平津竟然无半条舟船,莫非,上天真欲灭亡我张让也?”

  张让虽然沮丧,但还不至于坐以待毙,立即吩咐亲信,在附近搜罗舟船,准备渡过黄河。

  然而,小半时辰之后,在河南中部都尉掾吏闵贡带领下,郑泰率数百兵卒,追上滞于黄河岸边的张让,彻底击碎张让出奔计划。

  数百兵卒很快将张让等人团团包围住。

  只是碍于张让身边有少帝刘辩,无郑泰、闵贡命令,士卒不敢刀兵相向。闵贡虽有兵权,但是职位低,须听从郑泰吩咐;郑泰权大,但是郑泰素来敬重天子,礼节不敢轻废,不会强行从张让手中夺来刘辩。

  郑泰手持长剑,砍杀张让几位亲信,向张让逼迫道:“张让,事已至此,你还冥顽不灵,意欲逆天而行哉!”

  “今外宠内嬖{bi},大汉两大毒瘤,一日俱亡。此乃上天欲使大汉中兴之兆。张让你还不束手就擒。”

  张让向数百兵卒,扫过一圈,向郑泰颓然言道:“大汉衰世之因,又岂是我曹废人。便如郑尚书征伐蚁贼时,不是亦有人骂君曰‘一朝带军出城,官如匪类,将如野胡’,言兵将骚扰民居,成乡民之祸患?”

  “不过,生于衰世,即是我等不幸,这也无须悲叹。先帝离去多日,老奴梦中偶见,时常泪湿枕巾,今日既然走投无路,索性便追随先帝而去。”

  “郑尚书言我曹尽诛,大汉可中兴;老奴却以为,我曹离去,洛阳空虚,大汉或将有覆灭之危险。”

  “郑尚书忠厚,不比袁氏兄弟狡诈悖逆,还请好生辅助天子,切不可令其娶袁家女,乃至受权臣胁迫。”

  张让低头扶住少帝刘辩,叹息道:“陛下养于道人之家,不通朝政权谋。我曹一日死绝,又有何人为陛下阻拦权臣!唉!陛下好自努力,莫让大汉万里江山,毁于你手。”

  张让后退几步,又向少帝刘辩叩头跪拜道:“唯恨不能服侍陛下数年,报答先帝大恩……”

  郑泰、闵贡见张让有自裁之心,也都默默注视着张让,让他从容告别少帝刘辩。无论如何,张让始终忠诚于灵帝刘宏。单凭这个“忠”字,郑泰也不忍心仓猝诛杀张让。

  张让正在叩头跪拜少帝刘协时,突然有人惊叫道:“火……大河北岸有无数大军前来!”

  郑泰、闵贡、张让同时一惊,凝神望向北岸。

  夜色迷蒙中,黄河对岸逐渐闪现一溜火炬。隐隐约约,风中还有马蹄声传来。

  “是皇甫岑!”张让一愣,顿时猛的想起:能此时赶赴小平津的,除了早就提兵驻守河东,观望局势的皇甫岑,还能有何人?

  汉不出董卓,则世无三国。

  后世史学家,如是评说。

  灵帝刘宏在位时,大汉虽然如同风雨中小舟,几经颠簸,但还不至于猝然覆灭。黄巾之乱,数月平定;西羌侵袭,也被慢慢击退;幽北乌桓,亦不成气候。

  然而灵帝一死,大汉境况顿时急剧衰败,中央权势荡然无存,乃至军阀互相征战,遂成三国之局。

  皇甫岑自从被灵帝刘宏征辟为并州牧,就开始设想如何最大化利用这个得之不易的官职。

  仔细盘算一下时局,皇甫岑突发奇想:若是雒京大乱之时,自己率兵奇袭洛阳,代替董卓掌权,能否掐断军阀林立、三国争霸的源头?

  董卓入雒,随后山东群侯应声征讨。自此以后,汉帝国丧失对全国州郡的控制力度,州牧重任,开始依靠武力、势力争夺,而非完全取决于朝廷任命。

  那么,若是打断历史进程,汉帝国会不会扭转中央惨烈争斗,进而实现中兴?皇甫岑之所以令毕岚在洛阳,花费无数心血,筹划职方司,便是因此。

  洛阳职方司重新筹划后,洛阳城内各种朝廷纷争消息,如同滔滔大河一般,流向太原郡。阅读无数密信、谍报后,皇甫岑渐渐对大汉朝局有点了解。可越是了解,皇甫岑越是苦恼其中纠缠,越是忧愁如何解开其中牵连。

  挥军入雒容易,但是入雒之后,如何取决呢?

  军队管制?外崇名望,实收其权?这些,董卓又不是没做过!可惜历史证明,这种政策的结果是失败。即便换成皇甫岑,做的比董卓更完美点,但是想以此更改历史进程,难!

  随意安上罪名,捕杀袁绍、袁术,乃至曹操?那样的话,恐怕朝廷诸公立刻发生巨大震荡,立即视皇甫岑为凶恶悖逆之徒,以致得不偿失。

  那……

  进入洛阳后,该如何面对袁氏、以及郑泰、何?等,甚至如何面对荀?、荀攸、曹操、钟繇、陈琳等,这些如今为马前卒,日后却是威名赫赫,声名远扬的智士谋主?

  若是重用他们,他们会不会如历史上的韩馥、刘岱、孔?等,依旧讨伐皇甫岑,或是如荀攸、王允等,暗杀皇甫岑?

  这些猜测,疑虑,皇甫岑只能一个人默默琢磨。

  华歆……且不说他会不会真心实意帮助皇甫岑,入雒夺权,把持朝政,单说如何向华歆解释,董卓为何能秉持洛阳,董卓掌权后,又会有何种悲剧发生,皇甫岑便是拔尽头发,也不能想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利用鬼神之说,欺骗华歆?聪明如华歆,骗局一次两次还行,然而智谋不足的皇甫岑,终有一天会被华歆识破。到那时,皇甫岑又该如何面对华歆?

  随着时间流逝,董重送来的诏书、何进发来的书信、赵忠所请,身在高位的皇甫岑,不自觉的,半只脚已经踏进雒京漩涡。尽管皇甫岑还不知如何处理洛阳城内纷杂事务,但率奇兵入据洛阳,这个策略,却一步一步开始铺设。

  自箕关出兵,亦是入据洛阳城的步骤之一。

  “董卓入雒,天下必将大乱。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我试试,能否背负起大汉这辆庞大战车?”皇甫岑如是安慰自己。

  就这样,皇甫岑率领六千步骑,奔向洛阳城。

  然而,路行至一半,却传来宋都、甄姜受袭的消息。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霎那间打乱皇甫岑既定布局。

  华歆建言:当顾全大局,先入洛阳,稳定朝政,建立根基。

  华歆这是眼光卓越,提前看到皇甫岑若是寻找宋都、甄姜,那么皇甫岑所有优势将会全部败坏。

  皇甫岑若是想寻找宋都、甄姜,肯定要与河内太守朱?打交道。朱?平定黄巾,身怀大名,皇甫岑不能随意胁迫他。而朱?相对敬重朝廷,皇甫岑入雒步伐慢上一点,朱?必定发兵阻拦皇甫岑入雒道路,责令皇甫岑返回河东郡,或者令皇甫岑收兵返回并州上党郡。甚至朱?还可能胁迫皇甫岑,观望洛阳风声。

  皇甫岑如是不入洛阳,六千步卒何必前行?华歆又何必率兵,多走一段冤枉路?

  简易行军帐篷内,皇甫岑闭眼回忆起,自己穿越时空,来至汉世后的点点滴滴。

  穿越为何?

  每一个穿越故事,都是在走私主角的理想!

  以穿越的名义,来施展我之宏伟抱负!

  家人……妻子!

  如若历史进程不更改,甄姜、宋都能否活在乱世?

  如若历史进程不被打断,元嘉之乱后,我之子孙,又将面临着如何苦难?

  宁我负天下人,勿令天下人负我!

  有些融化的心,又开始逐渐冰封。

  “呼!”

  黑暗中,皇甫岑睁开双眼,从门帘一角,望向帐外依稀飘忽的火炬。

  “若是有事没事斗斗蛐蛐,听听曲,谈谈玄论,调戏调戏美人,做个浪荡公子,游戏人间。我又何必辛苦筹划这一切?”

  “亲情、婚姻,我上一世已经拥有过……这一世,便索性彻彻底底做个无情人,为理想奋斗吧!历代帝王,有几人不是遍体鳞伤,鲜血淋淋,才辛苦登上人王宝座?”

  “寡人……寡人,无怪自古帝王称自己为寡人!唯有今天,才真正理解到,何为寡人!”

  万般思虑中,皇甫岑腾的站起,自言自语道:“若我能为那个理想,奋斗至死,做个寡人又有何妨!”

  皇甫岑掀开帘帐,大跨步走出,挥手吩咐守卫亲兵道:“请华歆来见我!”

  不一时,华歆便趋步赶来。

  与皇甫岑分别时,华歆也不曾睡下。皇甫岑在抉择,华歆亦在抉择。皇甫岑胸有大志,华歆心亦有大志,若是道不同,那也只能不相为谋!

  夜间一阵凉风,吹起两人宽大衣袖。

  “仲岚之心,为功名,还是为妻妾?”华歆离皇甫岑七八步远时,已经开口问道。

  皇甫岑伸出左手,指向南方,朗声说道:“我之心――在那里!”

  华歆双眼猛的一亮,点头赞许道:“知己不足,而能纳言改善之。仲岚果有高祖之风范!”

  皇甫岑忆起后世历史记载,洛阳大乱似乎只持续三五天,遂向华歆问道:“大将军被诛杀,洛阳定有大乱,当此时,片刻不能耽误。我欲趁夜起兵,赶赴洛阳。子鱼以为如何?”

  华歆面露笑容,答道:“大善!兵贵神速,仲岚理应如此!”

  却说,皇甫岑选择舍弃一切,为理想奋斗后,甩开一切桎梏,全心全意投机洛阳大乱。因不愿耽搁投机最佳时光,皇甫岑遂率六千步骑,日夜兼程,向洛阳进发。

  八月二十八日凌晨,六千步骑前营抵达黄河北岸。

  日夜兼程,连续两三日的强行军,令士卒将帅都有点疲倦。为保证士卒战斗力,皇甫岑便下令,至黄河北岸后,休整一日,而后再考虑渡黄河,。

  战马之上的皇甫岑,打了个哈欠,嗓子有点嘶哑:“子鱼,外戚、宦官、袁氏,雒京三者纷争,你以为,谁占大义?”

  跟在皇甫岑之后的华歆,反问道:“仲岚所指大义,为何?”

  华歆这一反问,还真把皇甫岑问住。模糊的“大义”,皇甫岑一时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

  皇甫岑正思考“大义”之时,前方斥候来报:“报――。大河南岸有数百士卒,明火执仗,意图不明。”

  “小平津的戍卒?”皇甫岑停顿思考,向斥候问道。

  “远望小平津,一片空寂,似乎无人驻守。明火执仗士卒,大略有百余人,又似乎是两方士卒对持。只是夜色迷蒙,大河宽阔,尚不能断定。”斥候回禀道。

  皇甫岑点点头,回头道:“还要麻烦子鱼,与我一起勘查南岸情势。”

  因几日未睡,已有向熊猫眼方向发展的华歆,强忍住困意,应和皇甫岑:“军事要紧!”

  跨马行至黄河岸边,眺望南岸。

  数十跟火把照耀之下,南岸众人身影模糊,难以辨认。但是还是可以依稀分辨出,南岸似乎两方临河对峙:一方身着汉帝国制式轻甲,为大汉标准地方戍卒;一方凌乱的披带各种铠甲,一眼可以看出这些人,不过是匆匆被武装起来,平素并非士卒。

  隐隐约约中,皇甫岑似乎在战马之间,还看见一位幼童,一位少年被众人簇拥。

  心神一动,皇甫岑回忆起后世历史记载中一个熟悉故事:侯非侯,王非王,千骑万乘走北邙。

  历史记载:张让、段?将少帝刘辩、陈留王刘协,夜至小平津,为尚书郑泰所追。

  “莫非眼前这一幕,便是张让投河之时?”皇甫岑心中猜测。

  皇甫岑又遥遥望向小平津,渡口空空如是,也难怪张让夜至小平津,竟不能渡河逃难。

  小平津渡口空空?

  皇甫岑眼睛猛的一亮,大声吩咐道:“传令,全体步骑停止驻扎,速去搜索岸边大小船只。天明之前,务必强渡黄河,入据小平津。”

  小平津为洛阳门户,一旦占据小平津,可以说,皇甫岑已经半支脚跨进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