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分肉
营帐内剑影闪烁,十数员将佐纷纷抽出宝剑护于胸前,警惕地看向走进营帐的白衣公子。
&ldqo;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军营!&rdqo;为首的红袍大将爆喝一声剑指周继君,可当他的目光落到滚于几案的头颅上时,不由得脸色剧变,微微发紫的嘴唇陡然张大,&ldqo;二王爷?&rdqo;
凉嗖嗖的夜风蹿入大帐,吹向那只犹自滴血的头颅,长发荡开,熟悉的面孔暴露在空气中,那双睁大的眼睛里流淌着恐惧仿佛一只毒蛇蹿入诸将心底,阴寒彻骨。
周继君没有理会十数员神色变幻的将佐,他遥遥看向满脸不可思议的百里雄,嘴角微翘。
&ldqo;久违了,世子大人。&rdqo;
&ldqo;君兄......&rdqo;百里雄深吸口气,猛地起身,大步走到周继君面前,嘴角微微抽搐,凝视半晌,这才轻颤着声音问道,&ldqo;君兄你这是来......&rdqo;
看了眼满脸期盼的百里雄,周继君慢慢伸出拳头,青年世子一怔,随即眼中暴绽出狂喜之色。
两只拳头重重地撞在一起,宛如四年前京城歃盟之时,只不过物是人非,百里雄不再是惶惶而逃的少年世子,而成了统领北疆大军的年轻统帅,君公子也已不是昔日锋芒毕露的少年武者,如今的他头生银发,温润的面容之中带着几丝沧桑味道,已然锋芒收敛。当年浴血奋战的五位少年,千宁臣叛离,月罗刹和沙摩尼都远在海外岛国,如今再聚时,只剩下了周继君和百里雄。
&ldqo;世子,我说过会来助你,现在我来了。&rdqo;
收回拳头,周继君转目扫视诸将道,&ldqo;百里野散布谣言,意图谋反,我已将其斩首,诸位无需惊慌。&rdqo;
&ldqo;你到底是谁?&rdqo;红袍大将目光闪烁地看向周继君,手中的宝剑上寒光闪烁。
百里雄不满地看了眼红袍大将,僵着脸道,&ldqo;这位是本帅的好友,天吾山君公子。&rdqo;
闻言,营帐内一片冷吸声,十数员将佐怔怔地望向周继君,目光复杂,有畏惧、有钦佩、有担忧亦有火热。如今天下乱战四起,仙神之流横行,虽然甚少有投靠诸王军阀,可一旦他们插手战局,往往能主宰风云。然而在这个拥有高高在上仙神的乱世里,却亦有数人名气不弱于仙神,高居天吾山上的君公子正是其中之一。
红袍大将微微犹豫,放下宝剑,他稍稍退后一步,却依旧不依不饶地盯着周继君道。
&ldqo;本将军也是久仰君公子大名,可是你说二王爷谋反却是空口无凭,哼,你杀了二王爷又擅闯军营,莫非是欺我北疆大军无人吗?&rdqo;
上下打量了眼满脸阴沉的红袍大将,周继君从怀中掏出一卷红色的布卷,抖出道力裹着布卷漂浮在营帐中。
&ldqo;这是北疆王的亲笔传令,你们所惑之事王爷都有交代。&rdqo;
红袍大将看着布卷上熟悉的字体,眼角微微抽搐,却再没多言半句。大帐内安静异常,一时间,诸将都沉默了下来,各想各的心思。周继君目光飘过众人,忽而一笑道。
&ldqo;对了,北疆王托我带了肉食前来犒赏诸位,诸位可以开怀大吃了。&rdqo;
说完,周继君拍了拍手掌,从帐外走进两人,却是无生和东来客。东来客淡淡地看了百里雄一眼,也不拜见,兀自站于一旁,而无生则手举四尺的巨大食囊,放在营帐正中。
诸将面色疑惑地看着周继君揭开北疆王亲封的软盖,将那一块块硕大的肉块取出,目光闪烁。
&ldqo;北疆王知道诸位征战辛苦,特命王府厨子做了这些肉食,亲手放于食囊中,让我带来分于诸位。&rdqo;说着,周继君手发虚力,将这十数张半尺长短的整肉悬空推至诸将面前,眼见众人都面露迟疑之色,周继君微微一笑道,&ldqo;怎么,你们害怕肉不干净吗?&rdqo;
&ldqo;自然不是。&rdqo;红袍大将皱起眉头望向比手掌还大的肉块道,&ldqo;只不过这肉太大,难以入口,北疆王可有带来碗筷?&rdqo;
&ldqo;没有。&rdqo;周继君深深看了眼红袍大将,&ldqo;诸位都是浴血沙场的大将,理应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肉虽大,可并非无法吞食,况且还是北疆王的一片心意。&rdqo;
&ldqo;吞食?&rdqo;红袍大将微愣,随即眼中浮起一丝怒意,愤愤地将手中的肉块扔在地上道,&ldqo;我乃北疆大将,岂能和那些莽夫一般食无礼数。世子大人,天色已晚明日还要作战,末将先行告辞,这肉改日再吃!&rdqo;
红袍大将冷哼一声,转身走出营帐,紧接着又有五名将佐放下手中的肉块向百里雄拱手告退,余下的将佐互视一眼,苦笑着,将肉块硬生生吞入喉中,随即退出大帐,转眼间,营帐内只剩下百里雄和周继君一行四人。
&ldqo;君兄,你这又是在玩什么把戏呢?&rdqo;百里雄皱着眉望向泛着香气的肉块,眼中全然是疑惑之色。
&ldqo;把戏?&rdqo;站在营帐阴影中的东来客冷笑一声道,&ldqo;世子大人呵,这不是什么把戏,这是北疆王的良苦用心呵。&rdqo;
&ldqo;这位是?&rdqo;
&ldqo;他是古老先生。&rdqo;
周继君话音落下,百里雄目光陡然一凝,激动地快步走到东来客面前,深深做了个揖。
&ldqo;原来阁下就是腹中藏有天下事的云州大贤,百里几次相请都未尝得见一面,今日见到先生尊颜百里终于得偿所愿了。&rdqo;
眼见百里雄亲自将东来客请至坐席,一副虚怀纳贤的模样,周继君不由得微微点头,他刚想说什么,却见东来客脑袋微晃,向百里雄拱手道,&ldqo;世子可知北疆王分肉于诸将的用意?&rdqo;
百里雄微微一怔,锁眉沉思,半晌却依旧一副茫然之色。东来客晃动着脑袋,长叹口气道,&ldqo;王爷此举不在别的,只为试探诸将之心,却是为他百年之后世子继承大位铺路呵。自古以来,君命如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北疆王将整肉分于诸将,便是再难堪,也必须吃了。得肉而要碗筷者,是为欲求不满,日后世子难以掌控,而不接肉食者擅自离去者,更是见王爷远在千里之外便欺世子年轻,这些人心怀贰心,日后必乱。&rdqo;
&ldqo;原来如此。&rdqo;百里雄长吸一口气,望向东来客的目光愈发钦佩,&ldqo;父王真是为了我煞费苦心。听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求才若渴,还望先生能留下助我。&rdqo;
&ldqo;这个......&rdqo;东来客犹豫半晌,随即长叹口气,&ldqo;也罢,我见世子龙行虎步,气度非凡,有名主之相,我就暂且留下吧。&rdqo;
看着惺惺作态的东来客,周继君眼底卷起一道寒光。
把这个看不透心意的东来客放在百里雄身边到底是对是错呢,不过,也只有这样了。自己虽要助百里雄成就王霸之业,可终究只是一颗棋子,自己行棋天下,不可能一直留在他身边出谋划策。东来客虽然心思诡谲,可自己以双棋辖制,只要大局不毁,他就逃脱不了自己的棋盘。
衣袖挥动,周继君轻咳一声,打断了百里雄和东来客的虚情客套。
&ldqo;世子,那些都肉而不食的将佐你欲如何处置?&rdqo;
百里雄眉宇间腾起一股杀气,大手一挥道,&ldqo;当然都杀了,莫非我还要留下他们等日后反我。&rdqo;
&ldqo;那世子就不怕日后无将可用?&rdqo;周继君洒然一笑道。
&ldqo;有君兄和古老先生相助,足矣。&rdqo;
&ldqo;如此。&rdqo;周继君转身向无生招了招手,随后望向百里雄道,&ldqo;这是我的书童,也是古老先生的弟子,世子可将他留于身边磨砺一番,日后必能派上用场。数日后,将会有十八名仙神前来投奔世子,皆是地境巅峰以上的强者,世子可带我相迎。&rdqo;
&ldqo;仙神!&rdqo;百里雄脸上红光散发,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激动无比,可随后面色一僵,急急问向周继君,&ldqo;君兄莫非要离我而去?&rdqo;
&ldqo;百里兄勿慌,我只是有些琐事未解决,少则半月,多则两月我必会回来相助世子。有古老先生和那十八位仙神相助,世子扫平辛流两国当是易事,这云州百族强悍,乱匪横行,世子可杀尽乱匪立威得民心,施恩百族得其助力,如此云州唾手可得。不过云州外的豫州和兖州各大势力皆有仙神和异人相助,世子切勿小视,万事要与古老先生商量。&rdqo;
说完,周继君朝着百里雄拱了拱手,大步走出,只是数息的功夫,六只人头擦着布帘飞入营帐,落在百里雄面前的几案上,却是李将军等人的头颅。
......
&ldqo;圣德四年,北王百里者以整肉杀诸将,兵卒肃然......北王有异人相助,连破辛流两国,名震云州贤才纷来......辛国得神君,于镇天关斩仙神,大破北军......&rdqo;
‐‐《煜书.北王传》
五日后,扬州地境。在大小军阀混战的乱世中,惟独扬州波及甚少,越是靠近中央的锦翮府,越是升平。青灰高耸的逝楼之巅,白衣青年盘膝而坐,他的目光飘过繁华的坊市直落府城一角平平无奇的客栈上。
&ldqo;到底该不该杀你呢,宁臣。&rdq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