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暗香
烧腊店里剩下他们三个人。这种快餐店，不属于夜生活的范畴，天一黑，顾客就不怎么上门了。老板早就熄了灶里的火，锅台上腾腾的烟气沉寂了下来。店铺里面，烧菜的香气渐渐地被火锅味所取代，那是不远处的土灶火锅店。那里才是萍水人的夜生活。
一瓶老白干已经底朝天，李山海又让老板开了一瓶。三个人都是海量，李山海和溜溜是老江湖，杨怀德是老油子，经历的事情多了，酒量也是见涨。
李山海酒量最好，脸虽然红了，神态倒还稳重。杨怀德和溜溜的舌头有些打闪。
“杨县长，”溜溜叫道：“下次，我，我请你吃土灶，火锅，就在上面。”
“土灶，土灶火锅好，巴实，溜溜，说定了。”杨怀德说着，喝完一杯，眼睛眯缝着，瞧着李山海，说：“山海，你小子有能耐，可是，瀚海没有什么对不起你呀，你，怎么，就一拍屁股走人呢。”
李山海半晌无语，叹口气：“老杨，这事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来，来，喝酒，喝酒。”李山海说着，端着酒杯递到杨怀德面前。
杨怀德抬手按住了李山海的胳膊，说道：“山海，我这几天心情不好，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
“不瞒你老弟，是因为瀚海。”杨怀德说道。
“瀚海怎么了？”李山海紧张起来。
杨怀德拉着李山海的手，语重心长：“你知道的，在这萍水县里，那些外边来的大老板们，个个都不是吃素的。瀚海让你们整得倒了霉，其他那些大老板，虽然说不上是落井下石，可人家也在瞅机会呀，瀚海出了事，对于别人，就是机会呀。”
“有人打瀚海的主意？是谁？”李山海放下了酒杯。
“还能有谁，天正啊。”
李山海心头一惊，他心里清楚，以天正的实力，如果要向困境中的瀚海发难，够瀚海喝一壶的。
“他们要做什么？”溜溜问道
杨怀德抬头看了看四周，小店里没有别人，头凑到桌子中间，李山海和溜溜也凑了过来，杨怀德小声说道：“这是县里的绝密。天正准备收购白水崖景区。”
“这怎么可能，林涛也不会卖呀！”李山海叫道。
“山海，这事林涛怕也做不了主了。瀚海在白水崖出了那么大的事，上面不追究刑事责任就不错了。现在天正拿住了瀚海的把柄，到市里运作，到时候，一个行政命令下来，林涛是顶不住的。”
“县里什么态度？”李山海冷静下来，脑子开始飞速运转。
“龙云生赞成这么做，他怕出什么碴子，交代下面要严格保密。现在他正在市里，和天正的人一起做工作。”
“他怎么能这样！瀚海对萍水功不可没啊，当初若不是瀚海率先入驻萍水，哪里有萍水的今天！”溜溜也嚷了起来。
杨怀德赞赏地点点头：“溜溜，你小子总算有长进了。其实这也不怪龙云生，他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你想想，白水崖景区一日不开张，萍水的财政损失是小，那么多白水崖的老百姓没了收入，都跑进县城里找活干，县城也受不了啊。这几天发生了好几起治安案件，都跟那些白水崖进城的山民有关。这些人没有收入，要么到县里闹事，要么去干一些棒老二勾当。龙云生也是头痛。市里给白水崖开的罚单是至少停业整顿三个月，弄不好是半年，现在天正愿意接手白水崖，那就是说，白水崖的主人是天正，而不是瀚海。市里的罚单是开给瀚海的，天正接手白水崖，白水崖就可以立即开业。应该说，天正这步棋很妙，一则击中了瀚海的要害，二则，打动了萍水。”
杨怀德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李山海。
李山海知道，瀚海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瀚海一旦失去了白水崖，光靠一个翰林酒店，在萍水，是根本无法立足的。天正得到了白水崖，就会得寸进尺，直到把瀚海彻底赶出萍水。至于林涛预想中的黑风坪，那只是一张画饼。
杨怀德拍了拍李山海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这人啊，是懂感情的！”
李山海点了点头，看着溜溜，溜溜没说话，冲着李山海点了点头，两个人心照不宣。瀚海和云水，是剪不断理还乱。这不，瀚海的事，又找上门了。
……
夜深了，普安巷里没有了静悄悄的，只有巷子口的土灶火锅，传来嘈杂的人声，那嘈杂声反而把小巷深处的寂静，衬托得愈发鲜明。
小巷很狭窄，三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在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上，身体不时撞在两边的门板上，惹来里面的叫骂声。三个人哈哈大笑。
李山海的脑子并不混乱，他是被酩酊大醉的杨怀德和溜溜拉得左右摇摆。巷子很深，李山海感觉自己是走在一个山洞里，那山洞漆黑一团，寒气袭人，李山海突然感到一种似曾相识，好像很久以前，他就走在这样一个山洞里。
李山海觉得神智恍惚，他似乎闻到了一种气息，一种熟悉的、让人心里软绵绵的气息。李山海停了下来，怔怔地站在小巷的中央，脑子里挖掘着那深埋的记忆。
“山海，干吗呢，走不动了，来，我扶着你。”溜溜东倒西歪地凑到李山海身边。杨怀德却是靠在溜溜的身体上，闭着眼睛，脚下却在移动，像是梦游。
李山海摇了摇头，鼻子深深吸了两口气，又左右瞧了瞧，问道：“溜溜，好像有什么气味，你闻到了吗？”
溜溜抽了抽鼻子，摇摆着说：“土灶火锅，龟儿子，生意太好了，这么晚还有人吃。”
李山海仔细嗅了嗅，摇摇头：“不是，好像是什么花香。”
“花香？山海，这鬼地方有什么花香，你娃不要这么浪漫好不好，让人起鸡皮疙瘩。”
李山海没理溜溜，鼻子四下打探，脚下却被杨怀德和溜溜拉扯着到了巷子口。
巷子口的土灶火锅里灯火通明，里面还是人声鼎沸烟雾缭绕。李山海往里面扫了一眼。
透过朦胧的烟雾，他看见了一个苗条的身影，一件白毛衣，一条黑裤子，头上一朵白色的绢花，在灯光下，闪着流光。
李山海猛然想起了那似曾相识的气味，那是野蔷薇的气息，白色的野蔷薇，曾经在一个风雨之夜摇曳起伏……
李山海一阵眩晕，慌忙加快了脚步，离开了那人声鼎沸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