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土灶
白水崖景区里，工人正在修整一条上山的小路。这条小路全是用青石铺就的，沿着陡峭的山势，依着峡谷，迤逦而上，站在那路上，向下望去，就像是华山一条路，下面深不见底，眼前云雾缭绕。
流云拿着图纸，站在小路上中央，指挥工人们抬石料。远处的山下，隐约可见两栋吊脚楼，红色的楼体，飞檐斗角，在一片苍翠之中，格外显眼。流云狠狠瞪着那吊脚楼，像瞪着两只恐龙。
那是云水度假村，里面藏着一个棒老二和一个叛徒！
对于溜溜，流云算得上是知根知底，当年流云的家就败在他的手里，虽然也是彭全不争气，可那溜溜敲诈她的情景，历历在目，恍如昨日。这些年来，流云的痛苦辛酸，全是拜溜溜所赐。一个被打入社会底层的人，是真正懂得什么是仇恨！
至于那个叛徒李山海，流云倒是没有太多的感觉。他对李山海的了解，只是来自林涛的述说。奇怪的是，林涛对李山海的控诉，似乎并不明确，说起来，李山海是林涛的同学，当初林涛救过他，后来两个人闹崩了，李山海救去了云水。林涛说起李山海的时候，那神情倒是义愤填膺，可实质上，总也说不明白他们究竟为了什么闹崩的。总是听得流云一头雾水。
不过，鱼找鱼虾找虾，和溜溜那种恶人搅在一起的，肯定也不是好东西！
流云的手机唱起歌来，打断了流云的仇恨。
流云打开手机，放在耳边，里面响起一个欢快的声音：“流云姐，在忙什么呢？”
流云心头一乐，原来是那个疯丫头江雪。
“在白水崖。”流云回答。
“干吗呢？景区开门了？”
“没有，哪能那么快，我在工地上，景区还在修整呢。”
“流云姐，你可要注意安全啊，也别太累了，你的伤刚好啊。”江雪关切地说。
“谢谢你，江雪，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看你晚上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宵夜。”
“吃宵夜？为什么呀？”流云不解。
“也没什么，请你吃饭还一定要有个为什么呀，流云姐，小妹想和你说说话。”
“那，那就稍微晚一点吧，我要先照顾扬扬，等把扬扬安顿好了才能出去。”
“好的，流云姐，到时候电话联系，拜拜。”江雪挂断了电话。
流云放下电话，心里一阵轻松。流云平时没有什么朋友，这并不是说流云不愿意交朋友。刚结婚的时候，一心只在自个儿的小家里，守着丈夫过日子，没想到去交朋友。后来家庭破裂了，为生计奔波，甚至沦为小巷里任人挑选的鸡鸭，也没脸去交朋友。现在成了翰林的总经理，想交朋友，可人家都怕她，因为她是领导。缺少朋友的流云总会觉得孤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所以，江雪的出现，让流云倍感欣慰。流云住院的时候，江雪来看她，进门的时候，流云还以为江雪找错了人，这个眉清目秀还带着野性的丫头，径直走到了流云的床边，开门见山：“我叫江雪，是天正公司的。”
流云就觉得满面生风，心说这丫头怎么这么冒失，长得漂漂亮亮的，可走起路说起话，真有点黑旋风的味道。流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愣愣地看着江雪。
“流云姐。我没找错人。”江雪一点都不生份，一来就叫姐姐：“我是天正公司派来看你的。”
“天正？”流云莫明其妙，天正在萍水的名头也不弱，可跟瀚海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双方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道。
江雪一屁股坐在流云的身边，笑着说：“呵呵，流云姐，知道我为什么来看你吗？”
“不知道。”流云有些懵，这本来应该是她先问的。
“流云姐，我们老板让我来看你，问问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需不需要我们天正帮忙，我们老板说了，流云姐的困难，就是天正的困难，天正一定竭尽全力。”
流云瞪大了眼睛，还是以为江雪找错了人。
“流云姐，别这么看我，我说了，我没找错人，我就是来看你的。”
“你们，这是为什么？”流云欠了欠身子，问道。
“那我就不绕圈子了，我来的时候，我们老板嘱咐我一定要讲策略，所谓讲策略，就是兜圈子，我觉得那样太虚伪了。就直说了吧，流云姐，我们老板想请你加盟天正，我们老板说了，流云姐是难得的人才，想让你过来当个副董事长，主管天正在萍水的业务。”
流云一阵冷笑，原来是来挖墙角的。瀚海出了个叛徒李山海，可流云不是李山海！
“流云姐，你别冷笑，我的话还没说完。”这江雪眼睛挺尖的：“挖墙角的事，是我们老板布置的，我是打工妹，老板怎么说，我怎么做。天正的给你的待遇，老板大致透露了一下，除了担任天正副董事长之外，在市里给你一套房子，给你女儿扬扬安排到市里读书。天正的经济实力，我想你也很清楚，我就不多说了。流云姐，还有别的要求，你也可以提。我看过你的资料，知道你对瀚海，对林涛感情很深。所以，去不去天正，你自己拿主意，我把老板的话带到了，任务就算完成。今后，绝不再坐说客。但我还是要每天来看你，因为这是老板给的任务，流云姐，你要是把我赶走了，我的饭碗就没了。”江雪拉起流云的手摇了起来，撒起娇来。
流云被江雪搞得哭笑不得，心说哪里来这么个疯丫头，可看到江雪那张红扑扑的脸膛，心头涌起一阵怜惜，这丫头野是野，可看着让人心痛。
“那，那你就来吧。”流云说着，忍不住抚mo着江雪的长发，乌黑的长发光滑细腻。
“噢——。”江雪跳了起来，像是完成了作业的小学生。
这以后，江雪天天来，来了就和流云谈天说地，却真的绝口不提天正的事。那丫头一张嘴，着实了得，两个人的对话，基本上被她一个人包了，流云乐的听她说说外边的见闻。这江雪毕业于省城C大学，说起大学里的生活，很让流云羡慕。流云和江雪，就这样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
在医院里，林涛和江雪也遇到过几次，江雪也不避嫌，把对流云说过的话，一股脑端给了林涛，把个林涛也搞得哭笑不得，对这个在龚滩相遇的疯丫头，反而更增添了好感。结果，江雪没有说动流云跳槽，林涛反而打起了江雪的主意，趁江雪不在的时候，嘱咐流云趁便做做江雪的工作，看她愿不愿意来瀚海。
流云对于林涛的提议很不以为然，人家江雪信守诺言，从来不提要流云去天正的事。流云断定，既然自己不愿意做叛徒，人家江雪也肯定不会做叛徒，大家各为其主，但这并不影响她们的姐妹感情。两个好姐妹之间夹杂着公司利益，那可就太累了。
流云对林涛的话从来就是遵命行事，只有这件事，流云阳奉阴违了，和江雪在一起的时候，根本不提公司的事。
流云照顾扬扬上chuang睡觉后，已经是晚上9点了，还没有吃晚饭。这样的生活流云早就习惯了，连扬扬都习惯了，扬扬很懂事，知道妈妈工作忙，一个人抱着芭比，安安静静地睡了。
流云找了一件白毛衣穿上，下边穿着一条黑裤子，对着镜子整了整有些散乱的长发，看了看，还不太满意，又找出一朵白色的绢花，束在头发上，整个装束看起来素雅而不失大家风范。流云这才出了门。
流云被江雪约到了一家火锅馆。这是一家土灶火锅，在萍水老城区普安巷口子外。里面是用水泥砌成的二十几张台子，水泥桌中空，下面是天然气罐，上面摆着红汤锅底，锅里面是厚厚的一层牛油和浮在油里面的花椒红海椒。这种土灶火锅属于大众消费，打出的牌子是“三拖一”，就是说，除了鸭肠毛肚这样的招牌菜，其它的菜品，荤菜一律三块一份，素菜一律依块一份。所以，到了吃饭时间，馆子里总是人满为患，热气腾腾。人声鼎沸。
流云老远就闻到那诱人的牛油香气，肚子里咕咕叫了起来，口底生津。这不能怪流云不讲体面，只要是土生土长的萍水人，谁闻到那香气，都抑制不住喷涌而出的口水。更何况是饥肠辘辘的流云。
流云进了店门，里面二十几张台子已经座无虚席。流云伸着脖子四下张望，人堆里站起一个姑娘，穿着红毛衣牛仔裤，隔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台子，向流云招手。
是江雪。流云招了招手，手臂却停在了半空中。
她看见江雪的身边，还有一个人，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