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生要走多远的路程
678年1月10日。黄昏。
北风裹挟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凄厉地嚎叫着，从北面的群山上呼啸而来。北风透过银城城门，冲进楼阁林立的主城，在街道间奔走呼号，发出更响亮的叫声，仿佛一头误入火海的迷途野兽。
一辆军车从北面驶来，停在银城北门口，北门戒备森严，拉着铁丝网，摆着街垒，一群禁卫军有些疲倦地检查来人的证件。
车里一共有六个人，都穿军装。欧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友好地跟军人们打招呼：“几位辛苦。”禁卫军们有些不屑地看看欧芹，一个少年军人用夸张的动作把证件还给他，有意无意地露出袖子上代表贵族血统的橡叶标记给他看，说：“进去吧，八点前离开主城。”欧芹接过证件，脸上保持着友好的微笑，说：“小卫，开车。”
耀扬挂档，车子缓缓开进银城，在街道间流畅地穿插，来到一条僻静的窄街，停下了车子。后面的几个乘客鱼贯下车。
一共三个人，都穿宽大的军绿色风衣。这是第九次远东战争胜利之后，大批退役士兵领到的平民服装，一度成为银城最流行的服装，穿这种衣服走在街上，通常很不显眼。但这三位却是例外，他们的体型跟普通人很不一样，气质也是迥异，而他们携带的物品更是古怪。一个身材瘦高的女子，留一头蓝色短发，面容秀丽无匹，背一部造型奇异的银色长弓；一个矮而壮实，黑亮的头发编了许多细细的小辫，背后背着一柄跟他身子差不多高的斧头，斧头比他的脑袋还大，用某种黑亮的金属打造，看上去沉重无比；最后一个是位高大魁梧的男子，一头红色头发狮子般飘动，他没有携带任何兵器，但身材过于高大，那高个子蓝发女性已经跟一般的高个子银城男性差不多高，而这位男子比那女性又高了两个头，仿佛是传说中拥有巨人血统的混血异族，只是他面孔英俊、身体比例协调，完全不像丑陋畸形的巨人。
耀扬第四个下车，站在三个人身后，跟他们保持着一点距离。
三个人的眼光分别望着周围不同的方向，没有人看他，但很明显地可以感觉到，他们都在等待耀扬。
耀扬掏出一条白手帕掩住嘴巴，轻轻咳嗽了几声，然后说：“前面路口左转，第一个路口右转，走到尽头，就是皇宫的北墙。咱们间隔五分钟，逐一过去，18点整是皇宫禁卫军换岗吃饭的时间，咱们一起动手。”
蓝发女子看看耀扬：“你行不行？我可以感应到，你体内的能量，令你自己无法控制与负荷。”
耀扬笑笑：“我自信可以坚持做完这次的行动，如果我做不到，她会接替我的位置。”
他双手背后，将沾染了鲜血的手绢塞进裤子后面的口袋——他并没有咳嗽，是鼻子流血，他体内的精神力现在已经发展到疯狂的地步，每分钟都仿佛有几千几万把小刀子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他何以能活到现在还没有死，他自己都觉得无法理解。
那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高大男人点了点头。
矮个子男人瓮声瓮气地说：“我觉得你在说谎！弗雷德里希，为什么你会相信这个人类？他明明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们。”
高大男子弗雷德里希说：“因为我相信他没有私心。人类虽然有种种缺陷，但是当他们忘记自己的时候，总是能迸发出惊人的能量。”
矮个子看看耀扬，哼了一声，显然不相信。
弗雷德里希说：“那好，我说出我的理由：他一个人找到了息浪海，走了进去，击退了我部下的三组九个族人，见到了我，告诉我的，则是那个已经证实了的秘密——人类国家的王欺骗了我们、隐瞒了麦克尔已经逃走的消息。”
“一个人找到并走进息浪海？还击败了九位龙族？”矮个子几乎在叫嚷。
“他的实力并不强悍，之所以他能击退我的族人，是因为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弗雷德里希说，“人类你是了解的，一种将个人的利益放在一切之上的生命，他们的动力通常只有两种：贪婪和恐惧。这个人既然能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又有什么值得他为之说谎呢？”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你没有问。”弗雷德里希迈开一步。
“我的朋友弗雷德里希，你是一头真正骄横的龙。”
“我的朋友铁砧，你是一个普通虚荣的矮人。”
名叫铁砧的矮个子男人冲着自己高大的朋友笑笑，回头对耀扬说：“不怕死的人类，我们走吧。”
耀扬回身看车子，说：“下来吧。我们是同伴，应该见个面。”
车厢最深处传来响动，第六个人跟着下车，那人身材矮而瘦，军帽压得很低，戴墨镜，身上带着淡淡的女人香气。
三个人一起看那第六个乘客，仿佛他们之前从未注意到她的存在。
身材最高大的一个人问：“杀手？你是哪里训练出来的？”
第六个人自然是普利丝姿，她没有讲话，仿佛另外三人不存在。
耀扬说：“杀手可以杀人就够了，何必问她的来历。”
身材最矮的人“哼”了一声：“不是说你是个老兵吗？怎么说话的口气像个地下社会的流氓？”
耀扬说：“我的出身有什么关系？”
高个子女人说：“跟你说清楚，我们答应了跟你一起突然袭击皇宫，已经降低了身份。我们不是人类，我们有起码的尊严和道德底线，绝不会做这种行刺的勾当，不能跟不明不白的人合作。”
耀扬说：“以希谛大神的名义起誓，我们都是出身清白的人。”
三个人六只眼睛灼灼地看他。耀扬坦然面对。
“左转，右转，尽头。”那高大的男乘客答应着，头也不回地沿着长街走过去，其他两个人跟着他的脚步，旁若无人。
耀扬等到第三个人消失在街口，迈步跟上。
欧芹问：“你身体没事吗？”
耀扬笑笑：“你也听到了，我每一分钟都可能倒下死掉。”
欧芹说：“有一天，昂戈雷焚帝国的每个人都会记得你，传诵你。”
耀扬说：“回去吧，无论我们成功与否，好好地活下去。”
欧芹说：“谢谢你的关心。”
耀扬冷冷地说：“我不是关心你，我是关心你父亲，他是我们的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他已经失去了女儿，如果你死了，他的心很可能会乱。”
耀扬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走向前面的路口。
欧芹转过脸，表情恢复了平静，镇定地下车绕到驾驶位上，发动车子，向最近的城门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