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重返万魔塔
“我这一次的计划，本来是真正的天衣无缝。”熊人黑三捂着嘴巴，哀怨地嘟囔着。
三个兽人聚集在牢房的一角，目光暗淡地盯着大门。上个月，他们利用轮值到洗衣房工作的机会，费尽心机，好容易偷到了足够的布料，每天晚上熬夜加班，赶工制作一条尽量长的绳索，黑三磨断了一颗牙，搞开了窗口的一根铁条。眼看着再想办法弄断第二根，他们就可以逃走了，没想到前几天夜里万魔塔忽然上下大搬家，紧急调整牢房，顶层全部让给这些军官。三个本来住在那里的兽人仓促间被带到地下一层，塞进了这间本来用来放置清洁工具的杂物房，他们的秘密绳索和活动铁条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我们还可以再来一次。”馄饨鼓励熊人，“你还有很多牙。”
“我有牙，这里有窗户么？”黑三敲敲厚重的墙壁。
“有窗户也没有用。”胡小六说，“就算咱们运气好，挖透了这墙，出去就是龙空大瀑布，咱们三个没有一个会游泳的，怎么可能不死？”
馄饨长叹一声，不说话了。门外传来开饭铃，在这深处河床下的地下牢房中听来，沉闷而遥远。看守打开房门，三个兽人出去站在门口，有些紧张地看周围的“邻居”。他们隔壁是升龙会的那个“肥基”，兽人们平时忙着越狱和蹲小黑屋，跟其他囚犯交往不多，但监狱里永远把越狱者视为英雄，这些囚犯对他们还算友好。肥基低声说：“那天夜里万魔塔大搬家，你们听说了是为什么了么？”
“为什么？”黑三问。
“新来了一大批囚犯，上面的房都住满了，连那些高级贵族都搬下来了。”
“什么人这么大面子？”馄饨好奇起来，万魔塔是一座根粗头小的建筑，上层除了狱警们的生活工作区，剩下的房间不多，都给了一些有头有脸的贵族和少数几个女犯人，而黑三他们因为要进行种族隔离，所以才能住在上面。
“是你们的仇人……”一个狱警向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肥基赶紧闭上嘴巴，等那狱警转开脸去，才神秘地说：“都是上次战争中因为战功加官进爵的平民军官。皇帝刚刚对军队进行了大清洗。”
兽人们的表情都凝重起来，馄饨想说话，黑三扯了他囚服一下，制止了他，笑眯眯地说：“那也没什么，都觉得住在上面好，其实上面的囚犯区都在北面，冬天冷，夏天闷，还不如在这河底，冬暖夏凉。”
兽人这样的反应当然出乎肥基预料，他看看黑三，四只狡黠的眼睛相遇，两人心照不宣地一笑。肥基说：“大批军人出现，万魔塔很快就要有大热闹看了，如果你们需要帮忙，尽管跟我说。”
黑三想了想，笑嘻嘻地说：“谢了。”
犯人多了，吃饭分成了三批，黑三和肥基他们这些底层西区的犯人是第二批，他们在饭堂外排队等候入场的时候，新来的军官们浩浩荡荡地出来。虽然穿着囚服，这些人整齐的队列、安静的秩序，都流露出军人的特质。而他们的眼神中并没有菜鸟们常见的畏惧懦弱，都透出阴冷和傲慢，毕竟是身经百战、见惯了死人和流血。
老囚犯们阴森森地看这些新来的，双方“照眼”，谁也不肯先移开视线，军人们越走越慢，狱警们看出气氛不对，大声吆喝：“快走快走，吃完饭都去平台放风，不准在走廊里停留！”一个军官一直盯着黑三。两人擦肩的时候，黑三低声说：“为帝国流过血吧？现在才发现跟我一样，都是帝国的敌人，不过没关系，我不歧视后辈……”那军官抬手冲着熊人就是一拳，被他身边的一个军官拉住了。
狱警小丽冲过来，站在三个兽人身边，看着那军官和同伴远去，然后低声对黑三他们说：“放风的时候，不准再向他们挑衅——那家伙是荣民师的舍尔，在远东杀人如麻，从大头兵一直做到营长的。你们虽然比人类力大，但跟他们动手，一定会吃亏的。”
小丽走了，黑三露出苦恼的表情，馄饨说：“别听小丽的，咱们打不过荣民师的？呸，那是谣传。”
肥基不知什么时候也挤到了他们身边，低声插话：“我们帮派已经联络了所有的组织，明天中午在饭堂门口给他们一个教训。”他没问黑三他们要不要加入。
黑三看看他，问：“饭堂门口？饭堂门口怎么施展得开？”
肥基阴测测地说：“咱们施展不开，他们也施展不开，更重要的是，狱警们更加管不过来。”
黑三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打算给他们什么样的教训？下死手么？”
肥基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眨眨两只小眼睛，等待黑三回答自己的问题。
黑三问：“打算让我们做什么？”
肥基说：“这一次是全体老犯人大合作，你们三个演技最好，又跟小丽有点兽人间的香火之情，你们去拖住他，不要让他靠近斗殴中心，就可以了。我们会根据小丽的位置选择动手时机，如果小丽站食堂门口，我们就等那个舍尔走到走廊拐角再动手，如果小丽守队尾，我们就在食堂门口动手。”
馄饨说：“你这么怕小丽？我看他也没什么本事。”
“不是怕，这叫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集中兵力打歼灭战，懂不懂？”肥基低声说，“我是想跟你们交朋友，才特地安排了这个美差给你们的——不然你们替嘀嗒去干刺杀？”
“嘀嗒自己动手？为什么？”
两个狱警走过来，肥基立刻站好，挺胸抬头、目不斜视，看两个狱警走向前面，才低声说：“面子问题。”
“什么？”胡小六不懂。
肥基重新解释：“大家都传说这些荣民师的人比什么杀手都厉害，嘀嗒要保住自己在万魔塔的位置，只能亲自动手。”
第二天中午，午饭时间。
西区老囚犯和落难军人们再次在饭堂外的走廊里相遇，有些老囚犯嘟嘟囔囔：“凭什么他们比我们先吃饭？”“喂，你们这些丘八，下次吃饭的时候弄得干净点，不要到处吐痰。”
军人们也不示弱：“不是老子们拼死拼活，你们早他妈的给东边那些妖怪当奴隶了。”“不到处吐痰是吧？好啊，明天我吐在桌上。”
军人队伍的前列走近走廊转角，舍尔才慢慢地在食堂门口出现。
肥基咳嗽一声，老囚犯队伍的队尾忽然有人伸出一只手，把烟头塞进了队伍前头一名军人的衣领里，下手的人是惯偷出身的安利罗，军人大喊大叫地抖出了烟头之后，却无从判断到底是谁干的。两伙人在那里对吵起来，狱警们纷纷过去拉架。
小丽今天站在走廊转角和食堂中间，他往队尾的混乱处看了几眼，发现一起当班的同事们都过去了，自己就没有动。忽然一个黑脸膛的胖大兽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冲进军人们的队伍，抓住一个老军官：“就是你！就是你杀死了我们家阿花！还我阿花！”小丽连忙过去拉住黑三：“黑三你疯了？很久没关小黑屋难受了？阿花是谁？你的姐妹？还是儿女？”
“都不是，是我从小养到大的一只老母鸡，我就是吃它的蛋才长这么大的……”馄饨和胡小六假装来拉架，借机让小丽的视线转向另外的方向。
肥基高高举起自己的烟头，好像举着火炬一样，然后重重地向天花板上一弹，老犯队伍的前后都安排了专人等待肥基的信号，一见到这个，“动手”的指令就在囚犯间口耳相传地传递了下去。
这次肥基设计的目标就是这些军人的头目——目前看来最活跃的舍尔少校。所有帮派都在帮忙制造混乱，又不能乱到让狱警们吹警哨出动高压水龙的程度，这个分寸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而肥基专门安排了兽人们这些表演高手去拖住狱警中最尽责、最可能过去拉架的小丽，也收到了效果，这会儿小丽那边也闹得鬼哭神嚎，光是比较声音的话，远远超过这边。而黑三的表演偏偏又极具喜剧效果，那边的几个狱警都在笑咪咪地看热闹。
所以，现在正是嘀嗒动手的最好机会！
真的一动手，人高马大的舍尔马上被打倒。两边的囚犯们面对面群殴成了一团，军人们虽然身经百战，但大多没有过面对这种流氓偷袭的经验，很快就被老犯们压迫得连连后退，再也顾不上舍尔还在他们脚下什么地方。隔着乱哄哄叫嚷着的人群，肥基看到了一柄尖锐牙刷把从嘀嗒的袖口滑出，落进他手中。就在这时，一个黑衣狱警忽然暴风一般冲进人群，踢倒了嘀嗒，把舍尔推到墙边，自己挡在了他身前。
肥基看清那警察的相貌时，不禁呆住了。
一身合体的黑色警官服令耀扬显得比过去精神了很多，他看着远处的肥基，用嘴巴慢慢地、无声地说：“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