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越狱是一种生活
四个人挤在四五平方米大的地方，吃喝拉撒都在一起，很难保持疏远或者敌对状态。大家睡够了，只能坐在一起聊天。加上又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少年人，不知不觉就忘了刚开始的打斗和人兽仇恨，嘻嘻哈哈起来。
兽人们堪称是一起坐牢的梦幻搭档，他们喜欢说话，而且情绪大起大伏，可以为了一个口误笑上半天，可以为了上厕所的顺序大打出手，也可以为了一个街头小报里杜撰的故事痛哭流涕。
耀扬看着身边这三个孩子般的家伙，实在无法把他们跟那些乱哄哄蜂拥而上，跟自己拚死厮杀的怪物划为同类。
三个兽人已经在这里被关了两年，虽然明显在忍，但到了第三天上，终于还是忍不住要耀扬说说这两年远东的情况。
耀扬尽量客观地说：“我只是个小兵，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总之，前年你们已经战败了，远东诸国已经被……帝国占领，成为帝国的行省。”
“怎么可能？我们远东那么大的地方，你们说占就占了？”馄饨叫起来。
“也没有，听说我们只是占领了大河以西，河东被魔族趁乱占领了。”
“魔族过了腰带山脉？”三个兽人面面相觑，虽然斗室里只有胡小六小小的魔法光球照明，仍然看得出他们个个脸色煞白。
“那我们的同胞呢？”胡小六颤声问，“有多少人落在了……魔族手里？”黑三和馄饨嘴唇颤抖，竟然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耀扬明白三个兽人突然听说故乡被魔族占领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说：“我只是一个小兵，我们师的驻地在大沼泽区，河东的情况我不清楚。你们的部落……都在河东么？”
“就是因为你们人类渣滓大举入侵，我们河西各族的老弱妇孺都撤到河东了！”馄饨愤怒地说，“想不到你们居然跟魔族勾搭起来了！”
耀扬说：“我们没有跟魔族勾结，他们侵略你们，不能怪在我们头上。”
“歪理！”黑三挥舞着拳头。
“我们流血牺牲，为了整个南大陆挡住魔族，你们人类却时不时从背后捅我们一刀，还好意思狡辩！”胡小六也恼了。
耀扬虽然没有与魔族交过手，却也知道魔族是比兽人恐怖得多的种族，他想了想：“你们说得对，帝国不该对你们发动进攻的，人类与兽人苦战，结果只是便宜了魔族，而对于我们来说，魔族这个邻居更可怕。”
“切，怕了？”馄饨不屑地说，“这样就服软了，没种的人类渣滓。”
耀扬坦然说：“我不怕你们。”
黑三左拳一击右掌：“那好，来战吧！”
胡小六拉住黑三：“别胡来，问清楚要紧。魔族进入远东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是973年春天，我不清楚按照你们的历法是什么时候。”耀扬在远东待过，知道兽人的历法“白川历”和人类的银杏历差别极大，他们是按照月份来算的，没有“年”的概念，487个月为一个“世纪”。但是他们会庆祝夏至和冬至，叫做“光明节”和“黑暗节”，所以他们表示岁数，就是多少多少个月，偶尔会说“我已经过了多少个光明节了”。
胡小六问：“现在你们的银杏历是哪一年？”
“现在是976年。”
黑三和馄饨同时伸出手指来算，“那是四十世纪的两百零三月，不对……”
耀扬看着他们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说：“就是前年春天。”
馄饨自尊心很强，问：“你在嘲笑黑三扳手指么？你们人类渣滓总是诬蔑我们的熊族兄弟，说他们是只能数到十的笨蛋，是不是？”
黑三不领情，两只小眼睛警惕地瞟着馄饨：“馄饨，你什么意思？你没有扳么？”
“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耀扬笑起来。
馄饨问：“你说，那个什么年的春天，到底离现在有多少个月呢？”
耀扬也不得不出动手指算起来：“现在是六月，不，七月了，那么……”
馄饨得意地说：“人类渣滓总是吹嘘说比我们聪明，结果怎样？不是一样要扳手指来算日子？”
三个兽人好半天才算清楚，魔族占领河东已经有三十三个月了。
“三十三个月？”
“上一次他们一千人越过腰带山脉，只在河东流窜了22天，就屠了38个城镇。”
“三十三个月……”
三个兽人越说越恐惧，胡小六的眼睛里已经有泪水在闪烁了。
耀扬忍不住安慰说：“也许你们族人听说魔族西征，已经提前跳走了。”
胡小六的声音有些哽咽：“逃到哪里？逃到你们人类那里做奴隶么？”
耀扬想说“不是作奴隶”，却又说不出口，只好讪讪地说：“总比战死好么……”
黑三一擂胸膛，豪迈地说：“那是你们人类！在我们兽人心中，尊严是存在于这世间，不可缺少的东西！馄饨，《光明天书》的第一句是什么？”
馄饨表情严肃地跪起身来，尽量跟黑三一样高，也一擂胸膛，两人并肩同声念道：“生命该庄敬自强！”
头上的石板突然拉开，一个狱警不耐烦地探头进来：“半夜三更的，你们吵什么吵？皮痒了么？”
黑三和馄饨同时换上讨好的笑容：“长官好，已经是夜里了么？长官辛苦！”“我们在这里不知道时间，打扰了长官！”
石板重新拉上，耀扬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两个家伙，胡小六看着耀扬的表情，笑了一声，说：“慢慢你就习惯了。”
黑三严肃地说：“我们这是机智。”
馄饨说：“不用解释，我们太机智了，人类渣滓理解不了的。”
黑三说：“总之，这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的高明战略！”
耀扬说：“别害羞，你们是对的，说不如做。嘴硬没什么用处，看行动嘛。”
黑三的黑脸居然也有些红了：“想不到你也能理解我们文明古族的高深哲学，很好很好，我很欣慰。”
馄饨补充：“作为一个人类渣滓，耀扬小子的智力算是相当不错。”
黑三说：“下次我们越狱的时候，可以算你一个——你要不要参加。”
“算了，我对于这种高空跳江的极限运动，很不擅长。”
“没关系，我们可以迁就你，换一个别的方式。”黑三说，“这一次行动，其实暗含着我一个计谋，我其实是借此侦察这鬼塔内部螺旋楼梯的情况。”
胡小六问：“难道说你掉下去、挂在窗户上也是故意的？”
黑三点头：“当然。”
耀扬说：“你算得好准，连我在这个时候入狱，可以拉你们一把都算到了。”
黑三打了个哈欠：“好困，我的计谋太复杂了，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我先睡一会儿，回头再说。”
馄饨说：“黑三你别硬撑了，就连人类渣滓都看出你是吹牛了。下次行动由我策划，你不要胡出主意了。”
“靠，你的计划就很高明么？上次你说藏在脏床单里出去，却不知道洗衣房就在水下区，洗衣服的方式是装在网子里挂在龙空大瀑布里冲，结果害得我被冲出了肺炎，差点死掉。”
“那是你身体素质太差，我和小六怎么没事？要不是你忍不住咳嗽浮出水面，咱们三个早就顺着玛河东下，投奔自由了。”
“投奔自由？顺着玛河下去是什么？是落差二十多米的大瀑布和十几公里长的礁石区！咱们三个要是掉了下去，只能投奔地狱！”
兽人少年们的争辩得越来越带劲，耀扬忍不住问道：“你们三个这是第几次试图越狱了？”
三个兽人互相看看，黑三举起双手，开始扳指头。
“你们越狱这么多次，狱警们怎么还不把你们分开关押？”耀扬觉得不可思议。
黑三耸耸肩：“本监狱只有我们三个兽人，你们帝国监狱的手册里又要求种族隔离，只能把我们三个关在一起。”
这三个家伙越狱的次数到底没有算清，不过耀扬发现，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讲述那些惊险又荒唐的越狱计划，却是个消磨时间的好方法。这三个家伙能在万魔塔待了三年还这么精力充沛，靠不停越狱来锻炼身体、消磨时间兼娱乐精神功不可没。还没有辩论清楚“装死计划”失败是谁的错误，他们的禁闭时间就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