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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场) 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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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场) 约定

  乌烟瘴气中秀儿悄悄站了起来想到外面的庭院里去透透气。
  在长长的回廊里慢慢走着身后仍然不断传来喧哗声。如果这会儿她说一句“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不知会不会有人觉得她矫情?触目都是美酒佳肴衣香鬓影可是她心里只觉得无比悲凉。“**女”这两个字就像魔鬼一样如影随行地跟着她。原来她跟**女是一个群体又或者说她现在的身份其实就是**女。
  因为难过因为那种深切的无奈和悲哀她的脚步无意识中越走越快直到她撞到一个温热宽厚的胸膛上。
  她心里一凛今天在这里出现的男人非富即贵都不是她得罪得起的。于是慌忙后退屈膝为礼道:“大人对不起妾身走路太不小心了。”
  “没关系我也光顾着看园中景致没想到唐突了美人。”对面传来的声音异常的亲和如果她没听错的话他的语气中甚至带着隐隐的戏谑。
  “多谢大人雅量妾身告退。”虽然这个人还算平易没有趁机耍威风她还是赶紧求退为妙。
  “我说了没事啊你在怕什么呢?”那人笑了起来而且是极富感染力的亲切到甚至有些亲腻的笑。
  秀儿终于抬起头来眼前的人眉眼弯弯的笑得如春阳一样和煦。一身家常儒衫俊美的五官怎么看都像一位读书的儿郎可是那张脸分明就是某位号称朝廷新贵的人所有。
  “原来是卢大人。妾身何幸今日得见大人。”这不是废话么?刚刚在宴会上明明已经共饮多时了。但此时此刻秀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当私底下重新拜见吧。
  卢挚点了点头然后问:“你就是演《拜月亭》的珠帘秀?”
  “是。大人。”秀儿再次敛衽为礼在以雷厉风行著称地卢大人面前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你已经给我行过四次礼了我长得这么让人惧怕吗?”居然是带点责备的口吻但面容是带笑的。揶揄地有如跟朋友玩笑一般。
  “当然不是而是……”大人您的名头太响了妾身不过是一介女伶。
  今日这场宴会地最大收获是让秀儿认清了自己的身份所谓“知止不辱知足不殆”她不承认这是自卑更不是自怜。没什么好自怜的每个人都有他活着的方式。
  卢挚摇头叹息道:“要是你始终如此拘谨我们就没法聊下去了。”
  秀儿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的意思还要跟她继续聊下去?可问题是。他们之间有什么可聊地?
  卢挚向四周望了望。然后指着不远处树丛间的一处石桌石椅说:“我们去那儿坐坐好吗?实在是不想再回去了。里面好吵。”
  秀儿睁大了眼这位名震朝野的廉访史大人邀请她一起去“坐坐”?刚刚在宴会上的时候他不是也在跟着打趣周参议和樊真真吗?看来在他的心目中也当乐籍女子是用来玩乐的对象那么他现在要跟她去坐坐是什么意思?
  但既然廉访史大人话了她当然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乖乖地跟着他走到了他指定的地点。
  卢挚先坐她低头侍立一侧到把卢挚逗笑了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口里说:“坐啊站着干嘛?你这几日天天演戏还不够累呀。”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秀儿胸口一热。一个这样权高位重地男人在她面前没有不可一世还会关心她演戏累不累真的是太出乎意料之外了。于是她弯腰道过万福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此时凉风轻拂周围繁花灼灼绿草葳蕤这都总管地后衙拾掇得如此之好差点赶上她家在居仁坊的祖宅了----好吧她承认这里比她家祖宅布置得更好更精致讲究。
  她突然想知道眼前这位大人地府衙是否也这般美。心里刚起念嘴里已经问了出来:“大人地官衙在哪里?可也有这么多花?”
  “在河南也有这么多花你想去看吗?”
  卢挚的语气总叫她感动因为毫无居高临下地官僚气让她仿佛有一种错觉:他们是平起平坐的朋友今日在此偶然相逢大家坐在一起闲话家常。
  刚刚在那边屋子里的郁闷气不知不觉消失了她也恢复了素常的开朗与活泼竟然对廉访史大人说:“要是妾身以后跟戏班到河南巡演就去大人的官衙里看花。”
  “真的呀那我随时恭候芳驾。”卢挚的语气很是恳切。
  秀儿一阵惊喜不是没看过花也不是没得到了别人的邀请但得到一个心中有如神祗般的男人的邀请实在是让她感念万分。她也越来越忘记了两人之间身份的差距眉飞色舞地说:“大人十八岁时刊印的那本文集妾身都差不多会背呢。”
  这下轮到卢挚惊讶了:“你家有我的那本老集子?”当年好像只印了一百本全部分给了亲戚朋友根本没在世面上出售的东西她家怎么会有呢?
  “嗯”秀儿点头:“是我爹的朋友送他的。”
  “你爹是……”
  “家父自家道中落一直隐居市井不欲闻于外人还请大人见谅。”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不想说出父亲的名字。何苦呢?如果这位卢大人的父亲当年跟自己的爹有交情如今他家如此显赫早已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连家里的亲戚都避之犹恐不及了何况朋友。家里穷得要借别人的房子住她自己也沦落得跟**女一样给些大人们陪酒唱曲从前的旧人旧事不提也罢!她不承认这是自卑只是懂得进退而已还是那句话知止不辱。
  见卢挚脸上似有不悦之色秀儿心里一惊立即转移话题说:“妾身那时候好喜欢大人文集中的小令。”
  “哦那本上面小令并不多我后来才写得多呢。”
  “那大人后来又出了集子吗?”
  “出了呀。”
  “呃妾身可不可以斗胆拜读一下。”这样问应该不过分吧写书的人不是都喜欢别人看他的书吗?
  卢挚果然很开心地允诺:“好啊不过这里没有河南那边的官衙里好像还有两本等你去那边巡演的时候我送给你。”
  “多谢大人!”秀儿忙起身致谢。
  卢挚伸手道:“坐下吧你太多礼了。其实你家的那本书我自己都没有了。那时候刊印是父亲大人的主意我自己后来越看越羞愧觉得实在是写得太差了。家里本来留了几本的因为我自己根本不愿意看到都叫人弄走了。现在回想起来年轻时候的练笔之作就像人学走路一样谁不是一开始的时候步履蹒跚后来才慢慢走好的?学步的集子其实挺珍贵的将来老了还可以在儿孙面前炫耀你们看祖父年轻时候多用功多有出息啊十八岁就出过书了哈哈。”
  听卢挚这么说秀儿忙表示:“那把妾身家的那本回送给大人吧大人也好做个念想。”又生怕对方误会她不想要他的书赶紧补上一句:“我再抄写一份备存就行了。”
  卢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那我要你亲笔抄写的那一份。”
  “大人……”这又是为什么呢?
  卢挚轻轻笑道:“书本身无甚价值但佳人手书必当珍藏。”
  秀儿的脸刷地通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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