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场) 等待
第一次连唱两场堂会一天一夜连轴转真的很累。到下半夜的时候秀儿觉得自己腿都软了喉咙也干干地痛尤其是唱到长长的拖腔时总觉得后劲不足有气无力。虽然每次还是勉强拖上去了没有出现倒嗓的现象。
好在那时候已是半夜看戏的客人们都倦了看得不是那么仔细。主人家也不会要求整夜唱戏还保持多高的质量他们只要有胡琴拉着有人唱着听起来热热闹闹的就行了。
终于熬到五更梆子刚敲过新娘子就一身红衣出来拜客献茶了。一番闹腾后天空已经出现了鱼肚白此时主人家摆上早茶秀儿他们才得以下场坐下来喝一口茶。
回到寿仙里的胡家别宅才现秦玉楼昨晚已经从大都回来了。大家忙涌上前去打听曹娥秀的情况秦玉楼只是淡淡地说:“一场虚惊罢了现在已经没事了。”具体详情一点也不肯透露。
师傅不肯说弟子们自然也不好追问。这时黄花向秦玉楼请示:“师傅我们大概还要在这里呆多久?昨天有人问我下个月的堂会接不接我还没回复呢。”
秀儿赶紧说:“师傅下个月的堂会还是算了吧。这几天戏院虽然也算满座但跟最开始那种走廊里加座后排站人的爆满场面比起来已经在走下坡路了。我们还是见好就收吧别弄到没人看戏了再灰溜溜地走。”
这固然是一个因素但同时至少还有两点原因促使秀儿想离开这里。其一被扬州骗子周碧海骗去的钱。要到了扬州才好想办法;其二老呆在一个地方怪闷的除了初来的那两天有兴趣逛逛街看看塔。以后再没出去过了。
秀儿刚说完立刻有好几个人附和:“师傅。秀儿说得有道理的确要见好就收。这样我们走了人家还会念叨说起来也好听场场满座。多完美地记录啊。”
秦玉楼笑道:“都这么急着要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不过是这里玩腻了又想去别的地方耍了。”
师傅这样调侃弟子们都笑着不吭声了因为谁也不能否认这的确是个很重要地原因。
黄花便问:“那下个月的堂会是不是就接了呢?”
秦玉楼摇着头说:“还是算了吧。这通州离大都也近不把人气用尽了让他们欠着一点。hTtp://以后想来地时候还可以再来。”
这下人人脸上皆出现了兴奋之色都是年轻人好玩是天性。心里一激动。就有人耐不住问:“师傅那我们一下站去哪里呢?”秀儿又抢着提议:“师傅。我们连冬衣都没带。要赶在冬天之前回去统共只有两三个月时间。就别再奔小地方了不如索性去南方的大口岸碰碰运气吧。”
秦玉楼转头问她:“那你说下一站去哪个大口岸好呢?”
秀儿道:“如果我们在这里的演出情况不怎么乐观我也不敢说这个话没人看的戏班才往小地方跑呢。既然我们在通州这么受欢迎我就想也许我们可以到南方那些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去碰碰运气比如扬州、杭州、苏州等。我是这样想地去太小的地方可能连戏台都没有即使有也很小就算场场爆满能卖几张票?但扬州杭州那边肯定有大戏院一场抵得上小地方几场。”
秦玉楼笑着说:“秀儿你没出去过所以不知道行情江南那边他们根本不看杂剧的。”
黄花也点头道:“好像是听说南方不兴看杂剧他们喜欢看的是南戏唱腔呀什么的都跟我们不同。”
立刻有人问:“差别很大吗?除了腔调不同头面妆饰、动作手势都不同?”
秦玉楼总结了一句:“关键不是这些不同而是南戏里有很多地方口音只有他们本地人才听得懂。”
大伙儿一时都不吭声了如果有语言障碍的话那的确是个大问题。
秀儿却陷入了沉思。她想到卢挚曾问她什么时侯南下还邀请她去他的官衙做客又想到那姓周的骗子也在扬州于是问秦玉楼:“师傅你去过扬州吗?”
“去过啊。”他一生走南闯北哪里没去过。
“师傅去了你讲话那里地人听不听得懂?”
秦玉楼回答:“我讲话他们懂但他们讲话我不大懂。不过多待一段日子也连估带猜地能听懂了。”
秀儿马上说:“这就对了大都毕竟是京城其他地方的人他们要做官也好要做生意也好都得会讲、至少能听懂大都的话。所以我们去了南方唱戏给他们听大部分人应该都是能听懂地。还有扬州杭州那边本身就有很多从北方过去的人尤其是杭州我怀疑有一半地居民是战乱时侯从北方迁过去了。他们无奈离开家乡在异地讨生活如果我们去了给他们唱家乡地杂剧他们肯定很喜欢的。人不能回故乡起码听听乡音也好。”
秦玉楼点头叹道:“秀儿果然冰雪聪明这一点连师傅都没想到呢。好吧就依你地下一站我们就去杭州如果杭州打得开局面的话扬州苏州都不远。”
大伙儿欢腾起来只在画儿上见过的江南水乡风光骑鹤下扬州的典故都给那块荷香万里的土地抹上了一道异彩他们已经开始憧憬扬帆远航的情景了性急的就追着秦玉楼问:“师傅那我们是不是乘船从运河一路顺水而下?”
“是啊。”秦玉楼看起来也很高兴。
不过他还是半真半假地对秀儿开玩笑说:“如果去了之后现情况不是你说的那样根本就没人看咱们的戏那我们就找你要吃的喝的了反正你在胡家也得了两簸箕钱够我们吃一段日子了。”
秀儿正要回话却见她的爹娘已经出现在胡宅大门口。
她马上迎了上去一面在心里叹息:还真是巧耶早不来晚不来刚好在说到两簸箕钱的时侯他们就来了。这下好啦听都听见了还能不给他们?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没听到也要给他们的去南方也不知道要逗留多久必须给家里多留点钱。
颜如玉心疼地打量着熬了一个通宵的女儿眼泪又滚了下来:“秀儿你回来了可怜的孩子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秀儿挽住娘的手说:“不要紧娘我就是有点困等下睡一觉就好了。真是抱歉你们专程来一趟我也没空陪你们。而且我们可能很快就要到别的地方去了本来说抽一天出来带你们去玩玩的只怕也没时间了。”
朱家夫妇和秦玉楼寒暄了几句就被秀儿带到她住的房间。进房后秀儿从腰间扯下钱囊说:“这是到这里来后唱堂会挣的本来人家给的是铜钱我都换成银子了你们拿回去做生活费吧不要再又想做什么生意了。”
朱惟君尴尬地低下头也不敢伸手去接女儿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
颜如玉把钱囊系在自己腰里拍着女儿的手说:“放心吃了那么大的亏我以后死也不敢了。”
秀儿交代说:“我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侯能再给你们钱堂会这种事接到了才算也可能很久都没人请的。至于戏班的月钱师傅总是拖欠这个你们也知道根本就指望不上。所以这些钱你们一定要省着用!下一站我们会去杭州很远的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你们千万千万不能又一下子整光了哦。”
见朱惟君始终低着头不吭声秀儿一咬牙索性把话说绝点:“还有我先声明不是我亲手借的帐我是不会还的。”
一面说一面偷偷观察爹的表情果然现他楞了一下。秀儿心里一惊难不成他们不只弄光了她之前赚的那些钱还在外面欠了债?
秀儿努力呼气呼气再呼气恨不得咬碎银牙。但这次她决定要做就做得绝一点如果爹娘真的在外面欠了债那就让他们从生活费里慢慢省着去还吧。
这两个人一定受点苦才会长记性。比如被债主日日逼债为还债只能勒紧裤带过日子。反正家里也没啥可掏弄的了房契还在她手里现在娘手里唯一值点钱的只有九夫人给她的那个翡翠镯子。
这个镯子是帖木儿的娘亲给她的似乎意义非凡可如果爹娘真的没钱了拿去当掉或卖了她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又不是帖木儿自己给她的。
想到这里秀儿一惊她到底在想什么?如果这个镯子是帖木儿亲手给她的她是不是就死都舍不得出让了?
帖木儿帖木儿……
自那天一气之下走后他已经两天没露面了。
他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虽然非常非常地遗憾也非常非常地难过可如果帖木儿真的就此不来了她也不会跑去找他。这个男人不是她追求得起的。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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