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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顺天应命不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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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顺天应命不须救

  也不是是否体力消耗过盛,温如霞在骤雨中虽勉力支撑,然而身形却早已不住颤抖。
  那雨水带着非同寻常的寒气,打在身上如坠冰窟——饶是沈云飞也明白过来了,这并不是寻常雨水,里头掺杂了巨大魂气,这才得以将那烈焰扑灭。
  可温如霞却不肯接受眼前的现实。从前的她也是历经多番苦战走过来的,但凡遭遇鏖战,最后只要她使出这一招,往往便能一招制敌,回回如此,从未有过差错。
  她想起师父曾叮咛自己的话:这一招“飞焰翔龙”乃烈龙鞭的最后一招,虽有威力强大堪比杀手锏,然而却须耗费巨大气力。若能一招制敌除却后患自然妙哉。可若是为敌人所破,届时你自己气力空虚,没了还手之力,怕是性命堪忧。故而此招慎用。
  温如霞只觉周身的毛孔骤然长大,下一瞬所发生的事在她眼里看来,却是惊怵不已。那脱了束缚的莆牢显得那样悠闲淡定,虽然身子已被烧得不成原样,可它却不急不躁。只见它奋力抖擞着,那原本血肉模糊的皮肤便开始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恢复着。
  那皮肤愈合的速度实在太快,看入常人眼里,那莆牢的周身,就像是裹满了飞快蠕动的驱虫一般,令人作呕。
  温如霞终是撑不下去,她俯下身子,无声地干呕着。
  而就在这个当口,莆牢已经恢复了原本的皮肤,棕红色的绒毛也开始密密麻麻地从那微微透着粉色的皮肤上疯长出来。然后,它对天咆哮着,那漫长的、没有间歇的嘶喊声化作一道道无形的声波,似根根分明的细针,向四周飞散而去。
  温如霞虽心知该起身躲避,然而虚弱如斯的她实在是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由着那剧痛在自己身体各处绽放。无形的声波的破坏力却丝毫不逊于有形的兵刃,那根根宛若利刺的声波将温如霞的衣服割破,划伤她的肌理、扎入她的皮肤。
  饶是温如霞平日倔强强势,却再也忍受不住,闷声呼痛。
  这场诡谲的战斗。不过瞬息之间便已胜负互换。
  温如霞的身子在空中颤颤巍巍地缩成一团,整个身子止不住的战栗。那足下的火焰明明灭灭,在倾盆的雨水之中眼瞧着就要熄灭。虽然有几次,靠着温如霞强大的意志,重又膨胀了一些,可终归是大势已去。温如霞的身子在离着海面几寸的地方,如即将掉落的秋叶一般,摇摇欲坠。
  沈云飞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赶紧运气起步往温如霞身旁奔去。他懊恼着自己为何不早一点站在她身边——这样起码,可以做一会她的依靠。
  可是莆牢怎么允许沈云飞的搅局?在沈云飞迈出第一步的同时,它也发起了最后的攻势。
  这样的情形,温如霞已经再无还手之力,它其实有许多收拾温如霞的手段。然而,前期魂力消耗过大,它却已经不想再在温如霞身上耗费任何魂力了。面对温如霞,莆牢选择了一种最为简单,也最为直接的攻击方式。
  只见它纵身向前迈了一大步,后脚着地之时双腿聚势便是一跃。整个身子腾空而起,莆牢张开了它血盆般大小的嘴。
  沈云飞纵使耗费浑身解数来施展轻功,却也终究是输在距离之上。他还在奔跑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莆牢那吐着浊气的大口径直向温如霞脑袋而去。
  温如霞眼瞧着莆牢朝自己扑过来,那一张血盆大嘴已近在眼前,那夹杂着扑鼻腥气的口气直喷了她劈头盖脸。她只觉五脏六腑又是一阵翻腾,只差没直接吐出来。
  也得亏温如霞常年行走江湖,别看她年纪小,多少年大风大浪走过来,能活到今日,也算是有本事之人。
  所以就在莆牢下嘴的那一瞬间,温如霞凭她残存的一丝气力,做出了最后的保命之举。但见她险险将身子一偏,将左肩送到了莆牢口中,却也因此避过了要害。
  莆牢的唇齿何等锋利?一口咬下,温如霞只感觉呼吸一滞,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蔓延开去。就在意识涣散之际,她将手中的鞭子甩了出去。
  彼时温如霞已经虚弱至极,那鞭子再也没能生出火焰。所以烈龙鞭此时,也不过便是一条普通的漆色皮鞭。却在温如霞最后力道的催动下,宛如一条黑蛇出穴,迅速缠上了莆牢的右前腿。
  随着力道使然,整个丈二长的鞭子,紧紧将莆牢的那只前腿捆住。温如霞受伤吃痛,浑身肌肉自然收紧,也就在这一痛一收之间,那鞭子也越收越紧。莆牢那条腿,自脚掌至肩头,皆动弹不得。
  双方皆是下了死劲,皆是痛入骨髓。
  “嗷——”莆牢终于发了狠。它的眼球完全充血,整个眼眶内泛出妖异的血红。它含着温如霞的肩,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将她甩了出去。温如霞肩上的一大块肉被它剥离下来,她却连呼痛的力气也失却了。
  莆牢被溅得满口满脸都是温热的鲜血,那一块粉嫩的肉被莆牢含在嘴里,还残留着肌肉收缩时的跳动。
  可莆牢的情况却也不比温如霞好。
  温如霞虽受此重创,可手中的烈焰便始终不曾脱手。那鞭子乃当年李月柔亲自为她量身而制,常年陪伴在她身边,早就有了灵性。一旦受主人意念缚上了什么东西,便是不需温如霞发力也狠命收缩,哪里是轻易便能摆脱的?
  那温如霞被莆牢使了吃奶的劲儿甩开去,烈龙鞭却在温如霞手中不肯脱手,又兼紧紧缠着莆牢的腿。在这力道之下,那条腿竟然连皮带骨被生生扯下!
  温如霞在莆牢凄厉的嘶喊声中终于失了意识,她的身体毫无戒备的飞了出去。
  方才那血肉横飞的一幕,被沈云飞一刻不漏地亲眼得见。心头的震撼绝非言辞可以形容。但见,见那温如霞正好被甩向自己这方向,哪里敢懈怠?便当即稳住了下盘,张开双臂,将温如霞稳稳接在怀中。
  巨大的冲力让二人退到十几丈之外。原本水上便没有太多阻力,能站稳已经实属不易,哪里能稳当停住?便只好由着这样的冲力向后退急急退去,好在四周皆是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也没什么障碍,便不用担心撞着什么东西。
  沈云飞将温如霞紧紧搂在怀里,见她左肩上巨大的血窟窿还在不断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一时不由得直哆嗦,竟是心痛如绞,不能自己。
  然而却再没有时间容他细细为温如霞心疼。这沈云飞还未来得及站住脚跟,就觉得背后猛然袭来一股撞力。他方才一门心思都放在温如霞身上,检视她血流如注的伤口,哪里来得及分心去注意周围的状况?
  这样徒然遭到背后奋力一撞,沈云飞只觉整个身体都快散架了一般。一时气血阻滞,瞬间破功,只觉脚下一空,瞬间便坠入海水之中。
  刺骨的海水让沈云飞不由打了一个寒战。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之处,竟是置身于汪洋之中,周围全是冰冷的海水。他自幼怕水,心绪一慌,更是乱了手脚。不待多想,只本能张口呼救。然而一张嘴,海水便不分青红藏白地灌入了他的鼻口之中。
  沈云飞感到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忽然封住了自己的所有呼吸通道。纵使他早已熟练呼吸吐纳之法,纵使他浑身上下皆可呼吸,可置身于海水之中,他沈云飞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平白长出一只腮来。
  他便这么迷迷瞪瞪地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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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蓬莱阁中,妙真正在侍者广目的帮助下卸去一身服侍。
  妙真既已得了天眼,即使目不能视,可世间万物也尽收她眼中。自然不再需要广目为她指引。
  然而或是多年的习惯使然,广目仍如往常一般旧尽心竭力的服侍着她。
  终身尽责服侍圣女,这是广目当年在前代圣女面前许下的誓言,这十几年相处下来,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演变为一种习惯。她与妙真的关系,早不再是单纯的主仆之谊。
  广目虽不是以圣女候补的身份被接进蓬莱阁的,可她却也与妙真她们一样,是蓬莱阁收养的苦命孤儿之一。在蓬莱阁中,不止是圣女的位置是代代相传的,圣女座下三使——广目、闻风、御行,主要任务便是服侍历届圣女的起居行动。
  因圣女必定天残,或目不能视、或耳不能听、或躯体残疾行动不便,这三使便充当了圣女的眼睛、耳朵与四肢。
  因这一届圣女妙真为盲女,故而广目伴随圣女身边的日子较多。广目今年虚岁已二十二,面目沉静如水倒是颇有妙真的几番风致。她很小的时候,便在前代广目座下学习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广目。这些年妙真在她的协助下,应试起居基本无碍。
  广目将七宝玄天明镜假髻从妙真头上取下来,透过铜镜小心翼翼地偷觑着妙真,说道:“圣女今日受累了。”
  原本蓬莱阁的圣女,衣着向来从简从素,多以散发白衣的形象示人。然而因蓬莱圣女掌着与天界沟通,参悟天机的使命,故而亦不得不在有重大活动如占卜、祭祀之时慎重着装。
  今日是妙真真正继位圣女一职的第一次参悟天机,其阵仗之浩大、步骤之繁琐自然可想而知。这一日下来,莫说是主持占卜的妙真,就连在一旁观礼的宾客们都觉得累。
  妙真表情恬静却也掩藏不住眉宇间的倦怠之色,她端坐于妆镜之前,由着广目为她卸妆。眼见着广目小心翼翼的试探,心头大亮,便淡然一笑,一语出口,依旧是那副清风拂面的嗓音:“你我之间,哪里这般客气了?”然后她说道,“你心头存有疑惑,但说无妨。”
  自己的心思被妙真看穿,广目却没有半分尴尬之色。她所服饰的,是东西天机的圣女,而自己心头所思,哪里逃得过妙真的法眼?她手头的动作一丝不乱,轻轻启齿,问道:“算着时候……也该有个了结了吧?是否要属下派船过去看看?”
  妙真默然了一时,又摇头道:“不必。”
  广目脸上微微透出一些讶异之色。常年朝夕相处,她又怎么看不出妙真对沈云飞那微妙的情感?而如今听得妙真这狠心的话语,心头百思不得其解。思忖之下,便又开口问道:“圣女既然得知沈云飞此次乘船返回中原,途中必遇大劫,为何不开口阻止他们出发?”
  妙真听完,淡淡然说道:“你以为我开口阻止了,他便就此过了这一劫?”
  广目哑口无言,只得默不作声的继续手头的事情。原本以为今日的对话便到此为止了,可沉默一阵,却又听到妙真娓娓道来:“各人的命数不同,有些劫难是命里便带着的,如何躲得过?这世间多得是凡事争强好胜,不肯做小伏低的强势之辈。然而你有见过有几个一辈子只赢不输的?凭你再打的本事,再高的心气儿,你还能搏得过天意去?”
  妙真说这番话时,声音依旧淡如秋菊,仿佛只是在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玩笑话:“所谓劫,必定要亲自挨过。我虽能开口阻他一次,可哪能次次都阻止的了?各人命数如此,旁的人……诸如你我之辈,都是没有办法的。”
  广目默然一阵,却又仿佛有些不甘心,说道:“可若他们其中有人历经此劫而大难不死,岂不是在那汪洋大海中,等着营救?不如咱们……”
  妙真自梳妆台上拿了一把玲珑发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她那头银白色的长发。仿佛若有所思一般,发了半晌呆,这才开口道:“若命该如此,你我救不了;若命不该如此,你我……不用救。”
  妙真一挥手,灭了台上烛火。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一室朦朦胧胧的白。广目看着妙真被月光映地朦朦胧胧的脸,说道:“可是……您为什么还是特意赠了一包珍珠给沈云飞护身?”
  可她等了很久,都等不来妙真的回答。许是月光的缘故,妙真的面庞显得有些落寞,隔了好久,她才听得妙真轻轻叹息了一声。那声音几乎轻不可闻,却又仿佛沾染了从亘古便流传下来的寂寥。
  ***
  同样的月光照在那片不久前还发生过激烈战斗的海面上,而那之前波澜起伏的海面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夜色将宁静的海面渲染的静谧稳妥,可海面上仍布满黝黑的乌云,于是那月光也就不如蓬莱阁那般皎洁。
  却在这隐隐约约的月光之中,一个人形的身影站立在海面。那颀长的身形隐入黑暗当中,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轮廓,唯见一双如狼的双眼在黑暗中幽幽地闪着绿色的光芒。
  那黑影只有半个身子露出海面,却有说不出的诡异。
  他开口,那声音可怖至极:“哼……没想到,竟然还有一番手段……”
  随即,他抬起自己的双臂,那手中并没有任何物件,可那黑影人却死死盯着那双手,那目光中透露出无限的贪婪。他像是突然高兴起来似地,说道:“不过……这样的结局,也不错嘛!”
  他的笑声划破了海上的宁静,镜般的海面上,被那笑声震起阵阵涟漪。海雾凭空而来,顷刻便呈现汹涌之势。那黑影逐渐隐入雾气之中,再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