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绝痛
芊泽的呼吸就在此刻，忽然断竭。那红色的光影从眸中滑落，旋即涌现的是祈明夏还未收掌的手势。那黑色的袖襟下，淡紫色的琉璃光一闪，瞬间刺入芊泽眸子。
那是哥哥送给她的守护链，也是她送给明夏将军的礼物。
她一时间脑间空白。
而与此同时，明月受掌之后，衣襟被掌风吹开。祈明夏与那七位逝世士均是大诧，他们要杀的妖妃竟然是一个男人！
“月宫主！！”莫殇惨痛大呼，他万万没有想到处于失魂状态的他，会兀主动起来。随着他一喊，众人均意识到生了什么事。祈烨本是冷淡的脸庞，也刹那变得狰狞。他赫然转身，毫无预期的就推出一掌，祈明夏猝不及防，被硬生生击中左肩。他连退数步，祈烨疾步追来，又是要出招。
七位逝世士见皇帝招招毒辣，杀气腾腾，便上前挡住已身受重伤的祈明夏。祈烨双目猩红，对来人显然不屑一顾，横扫衣袖，一道利气划破空气直直袭向七人。他们本认为可以反抗，却哪知这利风力量甚大，竟一口吻连斩了六人，最后一人也只剩半口吻。
此刻的祈烨已不再自抑，体内沸腾的血液令他杀红了眼，数招便把寝殿损毁殆尽。
刘钦在一旁，甚觉大事不妙，这皇帝武功势不可挡，将军压根不是对手。他上前扶过明夏，疾步便往后退。祈明夏大汗淋漓，见八位逝世士已全军覆没，心里很是悲愤。那气若游丝的最后一名逝世士知明夏心有不服，于是便拽起他的裤脚，说到：“少爷，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说罢，他奋身向祈烨一扑，以肉身挡住他的攻势。
仿若在空气中投出无形之剑，那逝世士瞬间便被无形利剑割的支离破碎。刘钦见那人已就义，忙大喊一声：“少爷，走！”
祈明夏一蹙眉，才飞身跃起，强行破了瓦顶，逃了出去。祈烨本想追上去，但跌在地上的明月却突地重咳出声。众人靠了过来，见他口吐鲜血，意识含混，不禁悲哀万分。莫殇跪下去，把他从地上扶起，老泪纵横道：“宫主，这是为何呀！？”
他为什么要挡下那黑衣人的一掌，他是想掩护什么？想到此，众人才忆起此事，纷纷把眼力投向明月以逝世相护的镂空木柜。祈烨双拳紧攥，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一甩袖木柜的门便破碎飞开。
柜门消散后，里面躲着的女子才曝露在众人眼底。祈烨黑眸一瞠，不可置信的望着芊泽，而此刻的芊泽只是半张着嘴，目露惊恐，泪湿满襟。
“芊姑娘！？”莫殇讶然出声。
其余两名护法瞥了莫殇一眼，但见这女子他们根本不熟悉，于是便起了杀心。其中一人已执刃欲要袭之，但手臂刚起，地上昏迷的明月却又突地拽住他的手。
“不……准动她……”
他气若游丝的说到，抬眸时，焦距不齐的瞳仁里竟有着出人意料的凛然。祈烨下一秒，便出手折了那护法的手段，他吃疼一喊，刀刃掉落。
祈烨眼力冰冷，他上前把芊泽抱了出来。在觉她被点穴之后，立马解开了她的穴道。芊泽一能喊出声，便扑向明月，悲戚大喊：“明月！！”
红衣男子全身无力，只是缓缓的抬开端来，对芊泽扬起一抹笑。
“芊泽……”
旋即他便像用尽了所有力量一般，全身一软，昏逝世过去。
“月宫主！！”
“明月！！”
※
明月已经昏迷了有四天三夜，芊泽不离不弃的守在他身旁，片刻不曾懈怠。她木讷的坐在床沿，失魂落魄。头脑里不断的重复那日，男子飞身挡掌的一幕。只感到，她的心也仿佛连同他决然滑落的背影一般，跌入深渊。
祈烨缓步走了进来，凝望芊泽瘦弱的身影。
他没有问她只字半语，也没有怪她分毫。或许一切本就是冤孽，他走到女子跟前，轻唤了一声：“芊泽。”
芊泽迟迟扬起脸来，怔忪忘了他半晌。
“他为何不醒？”
“他会醒的。”祈烨淡淡答复，只是眉宇间的忧伤却浓的化不开。芊泽一挤眉眼，极大的泪珠滚落下来。莫殇义和她委婉陈述，明月活不过半个月，即便是他醒了，他也只能等逝世。芊泽不信，追问他为何，莫殇却只是摇头沉默不语。
“为何不医他？”
芊泽从臆想折回，又是问道。祁烨语色波涛不惊，依旧温淡：“医不了。”
“为何医不了？”
“芊泽。”祁烨突兀的打断芊泽的问，他上前蹲下身，深深望着芊泽。女子扭过火来，与之四目相接。祁烨一挑眉峰，薄唇咬启：“这是他的命，这是我和他的命。”
这句话仿佛是从他牙缝里挤出，带着深切的绝恨。
女子一楞，但男子已兀自起身，转身离去。空寂的寝殿内，只留下微有错愕的芊泽，她楞了良久，才又重新把眼力投向床上的人儿。
命？
“嗯——咳！”忽地，榻上的男子胸膛一起伏，咳嗽着醒来。芊泽清眸一亮，忙凑了近。明月缓缓的抬起沉重的眼皮，半晌才从朦胧的视线里，辨出芊泽。
“明月，你感到怎么样了？”芊泽忙不迭的问。明月却只是静静的看了她许久，只字不语。芊泽忧心如焚的唤了再唤，他才抬起手来，抚了抚她的额。他动作如此轻柔，那皓白的手指，轻的像阵风。
芊泽一顿。
“芊泽……”
“嗯，嗯，我在。”芊泽见他喊她，点头如捣蒜。明月却一眯眼，迟疑了一会儿，才淡淡启音：“你都看见了？”
他脸色里闪耀着一抹急切，芊泽楞了楞，才重重点头。她躲在衣柜里，那夜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她的确都看见了。
明月举在空中的手一顿，悲凉的勾了勾嘴角说到：“你会畏惧吗，你会认为我是妖……”芊泽握住那苍白的手，打断摇头道：“不，不，明月就是明月，什么其他的都不是。”
她应当怕的，毕竟那是血淋淋的场面。只是因为是明月，她却无法畏惧，更无法认为他是什么妖孽。明月展颜一笑，黑眸无力的眯起，又说：“芊泽，谢谢你。”
芊泽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悔恨的闭上眼：“不，明月，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若不是她阴差阳错的跟了明月去，假如不是她好奇心作怪，或许明月现在都是好端端的。他为了自己挡下那致命的一掌，这恩德该如何报答。若是他逝世了，她一辈子都不能安心，都要活在悔恨当中。
明月仿佛是瞧出她的想法，安抚道：“芊泽，这不是你的错。”
女子睁开眼来，深深凝视他。
床上的人微微轻咳，旋即又说到：“这是我的命……”
又是命？
“命……？
明月凝视芊泽，嘴角淡淡的勾起，那笑意淡在风里，无比悲凉而嘲讽：“我本不该活在这世上，我太倦怠了……”一次又一次的为了活下去，而无法做真正的自己。他是造物者遗落的损品，他是不完整的，是过剩的。
芊泽听不懂明月的话，但是他语色里的悲凉，竟让人彻骨的寒。
“芊泽，我和你讲一个故事，你可愿意听？”明月的声音，轻而远，仿佛是从梦里传来一样。芊泽默默点头，静静的听他说。明月缓了缓气，眼力轻挪，无焦距的投向那不远处摇曳跳跃的芯火。
“从前，有一个孩子他天生就和别人不一样，他身材里留着一种叫魅生的血。”
女子听罢，身子一顿。
魅生！？
芊泽刹那便想到那本厚重的古书。
男子未有现芊泽异样，却只是娓娓道来：“魅生是人，也不是人，魅生能惑人心智，所以世上的人都畏惧厌恶，他们说魅生便是妖孽。”
那泛黄的书页上，蜿蜒的字迹赫然脑海。
——魅生者，妖也。
女子禁不住惊愕，但却一语不，只是静静的持续倾听。明月思绪已飘到很远；“魅生一般都生为女子，称做阴魅。身为阴魅的女子必定都有绝世容颜，她们是人们口中的祸水。”因为会惑人心智，男人们见过一次便趋之若鹜。他们为这阴魅而明争暗斗，不惜血流成河。
“可是，这个孩子很不幸。”他一挑眉尖，顿了顿又说：“他是个阴魅，却偏偏生做男儿身。”
芊泽清眸一瞠，握住明月的小手，忽地的一紧。
“他是个不完整的魅生。”
“呵呵……”
明月惨淡一笑：“他是个男人，身材里却流淌着阴魅的血。这些血，是残暴的，它一边掩护着这个孩子，一边又让他痛不欲生。阴魅是不能生成男子的，这些血一旦现，就会要了他的命。”这么多年，为了回避血咒，他每三年在魅血沸腾的时候，沐浴女子之血，骗得它们暂时的安定。
然而，这么活着太累了……
“这个孩子，为了活着，害逝世了很多人。”明月俊眉一动：“他太累了……”
“明明有着一颗男子的心，却无法成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不能对女子动情，因为他身上的血，不让……”他说时，竟望向芊泽，那黑眸幽若寒潭。芊泽与之对视，只感到心上的某处开端碎裂。他说的每个字，都让她心如刀绞。
“而且……”仿佛是不愿意被她瞧出心思，明月又赶紧敛起那深情的眼力，又说到：“他有一个正常的哥哥，一个双生的哥哥。”
芊泽眼力一凛，感到一件被尘封许多年的事，正在浮上水面。
“他们的名字，只差一个字。一个叫明月，一个叫明夏。”
电光火石闪过芊泽脑海。明夏！？明夏将军？她半张着嘴仿佛要说些什么，却又骨鲠在喉，无法声。明月莞尔一笑，说到：“我知道你很惊奇，但这是事笑，只是，明月知道明夏的存在，明夏却不知明月的存在。”
“他们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笑着说这些悲切至深的话，更令人心疼。
“一个是光，一个影。明明是双生，却天差地别。哥哥能倘佯在阳光之下，在大漠驰骋，弟弟却只能躲在阴处，忍耐病痛。他得不到哥哥一样的强健体格，他无法长的和他一样高大，永远无法……”仿佛说到心中最痛之处，明月的手紧攥，眉也不自觉蹙起：“甚至，他都无法喊他一声……”
“哥哥……”
这两个字极轻，敲击在芊泽耳畔时，却铿锵作响，生生作疼。
泪顺颊而下，芊泽下颚发抖，却忍着不哭出声。
“明月躲潜藏藏，苟且偷生一个又一个三年，却始终躲不过命运的手掌。神说，他是不该存在的，他是妖孽，他该逝世……”
“哈哈……他该逝世……他该逝世！”他痛极反笑，泪从他黑眸之中夺眶而出。芊泽扑向他，抱住他因笑而狠狠发抖的身材，她哭喊道：“明月，不是这样的，没有人是该逝世，明月！明月！”
“哈哈！！”
他边哭边笑，笑得声嘶力竭，仿佛要把胸膛里所有曲藏的气焰，一应宣泄。他活的好辛苦，他被人抛弃，他被人喊妖妃，被世人唾骂霍乱朝纲。有几个人知道他的痛，谁能亲昵的唤他一声明月？
他是什么！？谁肯认他！？
“明月，明月！！”
芊泽逝世逝世抱着他，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遍一遍的喊他。
过了许久，明月才平静下来，他仿佛用力过度，竟又悄然的晕厥过去。芊泽抱着柔若无骨的他，许久才抬目，望见他泪痕满布的脸庞。他双目紧阖，渐渐向后倒去，芊泽放下他，楞楞的望了半晌。
他知道那一掌是明夏将军打的吗？
他的孪生哥哥，竟亲手伤了他的生命……
为什么……
为什么……
芊泽一抬目，饱含的泪水瞥向窗外的一片凄清月光。
上天啊，你怎会如此残暴……